動盪之世,或出大奸之人,或出豪傑英雄,或出隱逸之士,似乎是一條普遍的規律。東漢末年,政局動盪,戰爭不斷,偶有奇人異事,似乎是情理之中。
東漢末年有一道士,名左慈(156?--289?),字元放,少明五經,兼通星緯,學道術,明六甲,傳說能役使鬼神。比「大師」王林抓蛇更刺激,比日式「死亡凝視」更玄幻,「怪道」左慈曾用道術多次戲弄一代奸雄曹操,令後者頭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一、出場
小說《三國演義》中,「怪道」左慈的出場秀可謂滿足了你對仙俠的所有幻想。建安二十一年,曹操在鄴郡(今河北省磁縣南)稱魏王,隨即派遣使者到東吳刷一下存在感。孫權為了討好曹操,命人在溫州挑選了上好的柑橘四十餘擔,連夜挑送至鄴郡。
加急的快件讓挑擔的腳夫們疲憊不堪,就在派件員們叫苦不迭之時,一道人伴著繚繞的雲霧飄然而至。「眇一目、跛一足」,與大多數影視劇中鶴頂龜背、鳳目疏眉、神態飄逸的道人不同,只見左慈頭戴白籐冠,身著青懶衣,瘸著一條腿,瞎了一隻眼,用僅剩的一隻眼睛掃視著驚呆了的腳夫們,作禮後問到:你們挑擔很辛苦,貧道替你們挑一下柑橘怎麼樣?
見有人主動幫忙,腳夫們當然樂意,更何況,他們也想見識一下這位跛足道人到底有何神通。接下來,並沒有想像中的騰雲駕霧,左慈只是中規中矩的將每擔柑橘各挑了五里路。但是,當有些失望的腳夫們再去挑這四十餘擔柑橘時,怪事發生了,腳夫們感覺到,經過這個怪道士挑過的擔子,明顯的變輕了很多,眾人四下驚奇。
這時,「怪道」才悠悠的報上姓名:貧道乃是魏王的家鄉人,姓左名慈,字元放,道號烏角先生。若你們到了鄴郡,煩勞代貧道向曹操問好!說罷,便拂袖而去。
二、入世
少年時代的左慈便頗有神通,當別的小哥哥還在發奮苦讀的時候,左慈已經混跡於上流社會的社交圈。建安元年,彼時的曹操還在任司空,左慈就是曹操宴會上的常客。
一次宴會中,曹操笑著環顧眾賓客,感慨到:「今日貴賓聚會,略備珍饈,就是缺少吳國松江的鱸魚啊。」話音剛落,席上的左慈就應聲道:「這個可以有。」說罷,便要了一隻銅盤,裝滿了水,取一竹竿掛上魚餌在盤中垂釣。只一會兒,便釣了一條肥美的鱸魚出來。
曹操拍掌而笑,宴會上的人面面相覷,驚訝不已。
曹操調侃他說:「一條魚恐怕不夠大家享用吧,還能不能再來一條?」左慈聽了,從容的再次下餌垂釣,不多時,又釣出一條鱸魚,與先前的一樣,都是三尺有餘,活蹦亂跳,新鮮可愛。
曹操命人立刻把魚煎了,分給眾人享用。吃著鮮美的魚肉,曹操覺得意猶未盡,於是又對左慈說:「現在已經有了了鱸魚,只可惜沒有蜀國的生薑作佐料啊。」左慈說:「這個也可以有。」曹操擔心他在近處買,就說:「我前幾天曾經派人到蜀國買錦緞,你順便通知我委派的人,讓他多買兩匹。」
左慈奉命而去,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返回了,獻上了蜀國的生薑,又對曹操說:「在賣織錦的店舖裡見到了您派遣的人,我已經囑咐他再多買兩匹了。」
一年後,曹操所委派的人回來,果然多買了兩匹錦緞。曹操問他緣由,他答道:「某月某日,我在店舖裡遇見一人,是他將您的命令傳達給我的。」被差遣的人所描述的情形和時間,與左慈所說別無二致。
三、殺機
《聖經》中記載過一個「五餅二魚」的故事。耶穌在世時,有一天在曠野講道,大約有五千男子(另有不知數量的婦女和孩子)在他身邊聚集聽道。黃昏時,門徒懇請耶穌叫眾人散開,到村子裡買他們各自的食物,但耶穌卻叫門徒供應食物給眾人。這頓晚飯給門徒出了一道難題,因為,當時門徒只有五個餅、兩條魚而已,分給五千人,怎麼可能吃得飽呢?
但耶穌卻吩咐門徒去請眾人一排一排的坐下,每排大約五十人。隨後,耶穌便拿起餅和魚來望著天祝謝,擘開,遞給門徒,再分給眾人。奇妙的是,每個人都吃的很飽。耶穌又吩咐門徒收集剩下的食物,竟足足裝滿了十二個籃子。
無獨有偶,「怪道」左慈也曾演繹過「五餅二魚」的故事。
有一次,曹操到近郊遊玩,隨行的士大夫足有一百多號人。左慈就拎著一瓶酒,一斤乾肉過來了,親手倒酒分肉,百官居然沒有不喝醉吃飽的。
曹操覺得怪異,便派人追查其中緣故,走訪了周圍賣酒的店舖,發現店家的酒和乾肉都離奇丟失了。曹操心中不快,想在宴席上逮捕左慈並殺掉,沒想到,左慈竟躲進了牆壁裡,不知所蹤。
於是,曹操懸賞搜捕左慈。有一天,有人在集市上看見了他,正要抓他時,集市上的人卻突然變的與左慈一模一樣,就像使用了影分身術,大家一時間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身。
後來,又有人在陽城山頭上碰到了左慈,又追趕他,他就逃進了羊群。曹操知道抓不住左慈了,就命令部下到羊群中去告訴他說:「曹公不再殺你了,不過是試試你的道術罷了。」忽然,有一隻老公羊,屈起兩隻前腿,像人一樣站立說道:「怎麼會弄成這樣了呢!」
圍觀的人立刻喊道:「這隻羊就是左慈!」便爭著跑過去捉它,而此時,數百隻羊全部變成了老公羊,都屈起了前腿,像人一樣站著說:「怎麼會弄成這樣了呢!」於是,人們就又不知道左慈的真身在哪裡了。
四、道法
小說《三國演義》中的描寫令人拍案叫絕,但並非史實。真實的情況是,左慈非但與曹操並不陌生,而且還在曹操手下兢兢業業的工作了十餘年。除了左慈,在曹操手下的方士還真不少,但這並不是因為曹操沉迷道術。
據曹丕的《典論‧論方術》和曹植的《辯道論》中的記載,曹氏父子對於左慈之流是不信任的,甚至將其當做笑料。從曹操著名的《龜雖壽》一詩中,也可窺得一二,「養怡之福,可得永年。」曹操對於福壽的理解是,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而達到。既然並不相信道術,養這些道士有何用呢?
答案只有一個,控制輿論。中國古代的宗教傳統其實並不盛行,西周以後,基本秉持的是天道遠,人道邇的觀點,六合之外,存而不論。但出於王朝正當性的需要,必須保持一個「天」在,就像造反也要先魚肚子裡藏塊布來搞事情。災異祥瑞說,不過是在引導輿論。
如同今天的名人、大V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可以在網絡上製造輿論場一樣,當時的輿論,也受到大族名士、社會名流的影響。方士也是有影響力的群體之一,因為種種機緣,被口口相傳,被賦予一些特殊的能力,稱為捍衛政治正確性的工具。
但是除了利用與被利用,左慈與曹操之間的矛盾還有意識形態的鬥爭。左慈無疑代表道家;而「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曹操,顯然代表的是法家。崇尚「統治之術」的曹操自然無法接受道家無為的「出世」思想。
力量相當的兩種意識相互碰撞,結果只能是激化矛盾,衝突也是以「未完成」式收尾。從故事情節來看,左慈的確是用各種方術讓一代奸雄曹操陷於尷尬的境地,但他勸諫目的是沒有達到的,曹操依舊沒有放棄功業的追求,其地位也沒有因左慈的戲弄而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