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是《三國演義》中寫得頗為生動傳神的一個人物。雖然《三國演義》對呂布著墨不多,涉及他的僅十數回,主要集中在第20回之內,然而,看過《三國演義》的讀者,無不對呂布留下深刻的印象。
呂布的壯貌與武勇在《三國演義》所描寫的人物中是首屈一指的。
《三國演義》安排呂布出場是在董卓妄議廢立的溫明園酒宴上。當時,荊州刺史丁原反對董卓欲廢少帝立陳留王為新君的提議,董卓正待處置丁原,董卓的女婿兼謀士參謀李儒看見丁原背後立著「器宇軒昂,威風凜凜,手執方天畫戟,怒目而視」的呂布,感到震懾,立即出面調解,避免了宴席上的衝突升級。這是呂布給讀者的第一印象。第二天,呂布「頂束髮金冠,披百花戰袍,擐唐猊鎧甲,系獅蠻寶帶,縱馬挺戟」,隨丁原來戰董卓,他「飛馬直殺過來」,董卓無力招架,大敗而逃,呂布的壯貌和武勇得到了第一次生動的表現。後來,董卓贈送他「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的赤兔馬,更使他如虎添翼,精神百倍。呂布因此所向披靡,無人抵擋。八路諸侯共討董卓,呂布只領三千鐵騎迎戰,卻連斬幾員大將,以致八路諸侯皆言「呂布英雄,無人可敵」,呂布也因此贏得「人中呂布,馬中赤兔」英名。關羽、張飛的武勇,世間罕有其匹。虎牢關前,二人雙戰呂布,也只打個平手。後來劉備上前助戰,才迫使呂布退卻。濮陽城邊,曹操大將許褚、典韋、夏侯惇、夏侯淵、李典、樂進共戰呂布,方才將他戰敗。勇冠三軍、技壓群雄,可謂呂布的真實寫照。作者曾這樣稱讚呂布的壯貌和武勇:「溫侯呂布世無比,雄才四海誇英偉。護軀銀鎧砌龍鱗,束髮金冠簪雉尾。參差寶帶獸平吞,錯落錦袍飛鳳起。龍駒跳踏起天風,畫戟熒煌射秋水。出關搦戰誰敢當?諸侯膽裂心惶惶。……」
為了突出呂布的英勇無匹,作品特意將一些政治勢力的消長與呂布的向背聯繫起來。丁原、董卓、王允等政治勢力,無不依靠呂布武力的支持。袁紹曾依靠呂布破張燕於常山,張邈曾依靠呂布奪取兗州、濮陽,曹操也曾利用呂布遏制袁術勢力的發展。呂布的武勇,在轅門射戟中更表現得淋漓盡致。袁術大將紀靈帶領數萬人馬進攻駐紮在小沛的劉備,劉備兵微將寡,求救於呂布。呂布因收了袁術二十萬斛糧粟而不便出兵相救,於是在寨中宴請紀靈和劉備,讓兩家講和。紀靈赴宴時發現劉備在座,抽身便回,被呂布「一把扯回,如提童稚」。呂佈於轅門設戟,議定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射戟小枝,中即罷兵,不許交戰。後果射中,紀靈只得不戰而回。紀靈所以接受呂布的意見,不過是害怕呂布的武勇。而呂布的武勇又決非典韋式的魯莽。難怪劉備要稱他「當今英雄之士」,曹操也差點在他手下喪生了。
然而,在那個群雄競爭的時代,這個英偉超群、勇武絕倫的人物卻並沒有幹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業,也沒有得到當時人們應有的敬重,反而受到大家的鄙薄,最終成為曹操的階下之囚。呂布的悲劇結局正是他的悲劇性格的邏輯發展。《三國演義》抓住了呂布的性格特點,成功地塑造了這一典型形象。
呂布雖有一副壯美的外貌,這副外貌卻包裹著一個卑污的靈魂。他的無敵的本事反而保障了他的惡劣品行的自由發展,從而為自己掘下了死亡的墳墓。
《三國演義》在描寫呂布的壯貌與武勇的同時,揭露了他見利忘義的性格特徵。呂布拜丁原為義父,丁原待呂布不薄,丁原反對董卓乃為伸張正義,呂布理應予以支持,而一旦董卓賜以黃金千兩、明珠數十顆、玉帶一條、赤兔馬一匹,呂布立即「見利忘義」,殺丁原而投董卓,再拜董卓為義父。張飛罵他為「三姓家奴」,可謂擊中要害。呂布本來與董卓沆瀣一氣,但為一貂蟬,又生嫌罅,以致殺董卓而奪貂蟬,呂布的見利忘義、反覆無常的本性暴露無遺。
見利忘義不僅構成呂布行為的基本特徵,而且成為他的悲劇結局的主要原因。正是因為見利忘義,呂布沒有明確的政治目標,沒有正確的戰略思想,貪圖小利,鼠目寸光,常常被人利用,終於自取滅亡。呂布本來向劉備借駐小沛,卻趁劉備討袁術之機夜襲劉備的根據地徐州。袁術許以糧五萬斛、馬五百匹、金銀一萬兩、綵緞一千匹,要呂布夾攻劉備,呂布欣然應允。後來知道受騙,才轉請劉備還屯小沛。曹操征討張繡,害怕呂布趁機侵擾許都,便用荀彧之計,加封呂布為平東將軍,特賜印綬,以穩住呂布,解除後顧之憂。在荀彧看來,呂布「見利必喜」,喜則「不思遠圖」。呂布受封後,果然十分高興,將袁術特使韓胤枷送曹操斬首,與袁術斷絕兒女婚約。等到曹操破張繡後回過頭來征討呂布,呂布終因失去一切外援而遭到徹底失敗。呂布的失敗儘管還有耽於酒色、不聽諸將意見等原因,但根本原因卻在於他的見利忘義。貪利必短視,忘義必孤立,前途不明,眾叛親離,他的失敗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三國演義》成功地揭示了呂布的敗亡的客觀邏輯,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呂布出場時的威風凜凜、天下無敵與他被縛後在白門樓上向曹操、劉備乞討饒命時的卑躬屈膝、軟弱怯懦形成鮮明對照,外在的強大和內在的渺小正構成呂布的完整性格,並貫穿他的全部行為的過程。呂布的敗亡證明,真正強大的力量不是武器和武力,而是能夠團結群眾吸引群眾帶領群眾前進的廣闊政治胸襟和高尚道德人格,呂布的形象給予人們極大的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