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期到魏晉始末,政權分割,藩王爭亂,整個政治局勢很不明朗,呈一片混沌之勢。政權的交替過程如同一條流經山路十八彎的長河般,這時常出現比汪洋大海還要瘋狂的巨浪和風嘯。然而有一個家族,宛如一艘巨輪,在驚濤駭浪中,在急彎險灘間,自由如常地行駛著,安全地拋錨登陸。這個家族,就是魏晉史上從幕後走到台前的司馬家族。
早在三國時期,坊間傳聞當世有四大權謀家,即「臥龍、鳳雛、幼麒、塚虎」。臥龍是諸葛亮,鳳雛是龐統,幼麒是姜維,塚虎就是司馬懿。司馬懿是司馬家族最傑出的代表人物,同時他也是西晉王朝的真正奠基者。
司馬懿為後人熟知的事跡,恐怕就是和諸葛亮的七年抗戰史了。期間雖然司馬懿敗數居多,可是在與縱觀整個中國戰爭史上都能算是最傑出的軍事家之一的諸葛亮的戰鬥中,司馬懿還是取得了最後的勝利。諸葛亮在被圍困多日後,於營中病逝,此後蜀郡便兵敗如山倒,如果不是當時魏明帝不肯下令,司馬懿很可能就會成功直搗黃龍,徹底滅掉蜀國。
司馬懿活到七十三歲,在紛亂不定、物質貧瘠的魏晉年代,這已經算是高壽了。要知道魏晉時期,人們的平均壽命只有四十幾歲,司馬懿大半生都位居人臣之首,累牘繁簡、馳騁沙場的政治生涯,本應是最消耗人的生命力的,並且所謂「伴君如伴虎」,人的生命一旦走上仕途就不受保障了,可是司馬懿終究還是順利走完大半人生路,靠的不是靈丹妙藥延年益壽,而是他的大智慧和大機智。
司馬懿擅長裝病,曹操還是一個小領主時,便找人禮聘司馬懿,司馬懿明白,當時的曹操還不是漢朝統治者的對手,長期待在他的身邊是件危險的差事,所以就裝病在床。曹操屢次請人去打探虛實,結果每一個使者看到司馬懿躺在床上,動也不動,都相信司馬懿真的中風了。後來曹操也相信了這一事實,短時間內沒有再去找司馬懿。最厲害的是,司馬懿晚年的時候,魏帝曹芳年幼,曹爽黨群意欲篡權奪位,司馬懿為避一時風頭,同時也給自己積蓄力量一舉剷除曹爽黨群,再次裝病。曹爽認為天下間唯一能對他篡權之事構成不利影響的就是司馬懿這個老骨頭,並且也早有耳聞,司馬懿極其擅長裝病,所以便派出心腹上門察看其是否真病了。探子進了司馬家大門後,司馬懿就以他的老謀深算給後學們好好上了一課,什麼叫「將計就計」。司馬懿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於廳中會見了探子,這時一婢女遞上一碗湯藥,司馬懿用嘴去接,結果喝得湯藥流滿了衣領,把前胸衣弄得斑斑駁駁。探子又向司馬懿試探性提問,司馬懿直接偽裝成說話已經不靈便的樣子,吞吞吐吐、含糊結舌,一副不日就將赴死的頹態。探子一看,老傢伙都成這樣了,趕緊回去把這好消息報告了曹爽。這次裝病很好地麻痺了曹爽,基本上讓曹爽放棄了對司馬懿的戒心,從而也對後來司馬懿一網打盡曹爽黨群提前投了一枚煙霧彈。這等城府,這等演技,要放在現今,估計橫掃各項影帝獎項是沒有問題的。然而在當時,這種戰術為司馬懿避去很多不可直面的麻煩和禍事,也為他日後重新崛起進行了有效的軟緩衝。
司馬懿經歷三代托孤輔主,多年政治經驗的積累,使他培養了一群可靠精幹的羽翼臣子,終於在掃除曹爽黨群後,成功從幕後走向台前,如同當初曹操以魏代漢般,以晉代魏,控制著幾乎整個天下的政權。然後司馬懿到死,都沒有封王稱帝,其實以他當時權傾天下的條件完全可以做到,他最終沒有選擇這條路,很可能是因為受曹氏一門恩澤太深,沒有曹操就沒有司馬懿,曹操知司馬懿、識司馬懿、信司馬懿,曹操之後的曹丕、曹叡都是如此,甚至到了魏文帝時期,無論是文帝還是明帝與司馬懿商討天下大事時,都是親自奔赴司馬懿家中,對司馬懿的待遇宛如漢待蕭何般。
司馬懿死後,長子司馬師繼承了父權,後早喪,次子司馬昭便替補上台,順襲了父兄的權位,進一步擴大司馬家族在當時的統治局面,使天下政權進一步集中在手,同時也加快了代魏的進程。
司馬昭在多數後人眼中也是一個文采武功一流的人物,尤其有一點是世人無法否認的,那就是他多年隨父征戰,練就了卓越的軍事才能。自三國期間到魏時伐蜀的漫長戰役,中途蓋世梟雄曹操也只是做到和蜀吳三足鼎立天下的地步,後魏文帝曹丕在位時多次攻打蜀國,又是陸戰又是水戰,使盡一切手段,最終還是兵敗回朝,抑鬱在胸不得舒展而英年早逝。到魏明帝的時候,蜀國疆域雖然被不斷削減,可依然在華夏版圖上佔據一席之地,這其中三代君主,其父司馬懿都輔佑始終,也沒能蕩平蜀國,到了司馬昭的時候,他成功率領大軍一舉滅掉了蜀國。
滅蜀之後,司馬昭做了件令後人感恩戴德的功績,那就是派人集中整理並學習諸葛亮的軍事理論,這一舉培養了很多優秀的將領,這些將領在後來鎮壓反賊中立下赫赫戰功。司馬昭從蜀地班師回朝後,直接就自號晉公,之後更堂而皇之地視魏帝曹髦如無物封自己為晉王,並立司馬炎為世子。
司馬昭封王的行為,徹底激怒了魏王曹髦,曹髦深知再這般下去,不但魏朝要被取代,自己更是性命不保。於是在一個下雨的午後,召集了自己的一干心腹和部分可以信任的臣子,集聚一堂。曹髦執劍躍到書案上,滿面怒容,聲色淒厲地鼓動人心,「諸位都是大魏的賢臣著名將領,我曹髦這些年深受諸位忠孝之恩,今日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這是要篡權,如此明目張膽,完全不把我大魏政權放在眼裡,這不僅是對我的一種背叛,更是對諸位多年來對大魏辛苦付出的一種不尊重,今日我就要上門剿殺司馬賊子,可願助我一臂之力?不成功便成仁,來日成功肅賊後,諸位就是我大魏的保國功臣。還請諸位不要猶豫,與我一起保住大魏政權……」
曹髦話音剛落,反對之聲便紛紛而起,都勸告曹髦放棄,忍氣吞聲。當時朝中大臣多數是擁護司馬昭的,畢竟司馬昭集團的勢力不是曹髦所能比擬的。曹髦也算是一血性漢子,可惜時不他待,當時他的勢力太過弱小,他不聽眾臣的勸告,會後便帶了百餘親兵,披甲戴盔,浩浩蕩蕩往司馬昭家殺去了。孰料,早有人向司馬昭通風報信,司馬昭派了一支精兵在半路把曹髦給截殺掉。
司馬昭殺曹髦後,立曹奐為帝,即魏元帝,曹奐只是一個傀儡,此時的天下已經真正屬於司馬家族了。公元265年,司馬昭中風死後,司馬家族又一個具有代表性的人物走到了台前,這就是司馬昭之子司馬炎。司馬炎繼承王位,並逼曹奐下台,正式建立西晉,號晉武帝,成了晉國的開國君主,建都洛陽,同時追尊司馬昭為文皇帝,追尊司馬懿為宣皇帝。
司馬炎創立晉國,被後人理解為順理成章的事,他的功績完全建立在司馬懿、司馬師和司馬昭三代人的基礎上,一路走來水到渠成。後人也普遍認為司馬炎並無傑出才能,只能說命好,投對了胎。
司馬炎登基後,國家已經趨於穩定,不再有大的動亂,於是司馬炎天真地認為江山從此就鞏固了,便撤銷邊防軍事,一心致力改善農田制,可他的天真幼稚最終給他帶來了惡果,出現了史上有名的「八王之亂」。
從司馬懿到司馬炎,中國政治的變化,對於這時期中國文學的發展來說,同樣也有深深的影響,比如司馬昭時期,由於高度的政治壓迫,連續的文字獄,使當時的中國士人們,已經不敢再去輕易地談政治,即使是歌功頌德,有時候也容易「馬屁拍在馬腿上」,因此這時期的中國文學,更多的是以田園詩的興起等借物寓情的方式為主流。建安文學的豪邁大氣,瑰麗動人,到這時期基本上蕩然無存。高度的政治壓迫,使士人們的政治熱情大大泯滅,關注的主流,早已經轉向了哲學、思想、鬼神等方面,大量這方面內容的作品日益流行了起來。而到了司馬炎當政時期,雖然一定程度上放鬆了政治高壓,但是這時期魏晉文學的消極趨勢,已經不可避免,外加天下統一,經濟日益繁榮,士人集團地位的日益提高,中國知識分子們的興趣,也轉向了逃避現實,及時行樂。司馬炎的寬鬆,反而讓高度政治壓迫積累的士風流毒,在他當政時期迅速地發酵。我們今天雖然津津樂道魏晉風度,但是毫不誇張地說,魏晉時代,是中國知識分子士風最萎靡的時代,敢於為國家擔當責任的知識階層越來越少,一個沒有人敢於擔當責任的國家,自然最終也變成一個不負責任的國家。魏晉滅亡於「五胡亂華」的結局,在這裡就已經埋下了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