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姜維這個人物,在歷史上是存有很大爭議的。在小說家羅貫中眼裡,姜維繼承孔明遺志,明知蜀漢之事不可為而強為之,一人飽含悲情地獨撐了風雨飄搖中殘破的蜀漢。可到犀利的歷史評論員孫盛口中,姜維則成了一名趨利小人,身背不忠(背叛祖國)、不孝(拋棄老母)、不義(頻繁用兵)、不節(戰敗偷生)的四大罪名。對於姜維的是非功過,後人自然仁智各見。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位臥龍先生的愛徒,在導師仙逝之後,其實並沒有得到蜀朝過多重用(這和孔明當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政治待遇,自然不可比擬)。原來,之前一直鮮有話語權的後主劉禪,借孔明隕落之際,加大政改力度,廢黜丞相府,並將權力進行分割,以此防止朝中「一言談」。姜維原是魏人,雖有孔明極力保薦,但要委以重任,自然還需多方考察。於是,此後朝中的政治排名,姜維一直位於蔣琬、費禕之後。蔣琬、費禕均是文職出身,之前見識了孔明六出祁山無功而返的尷尬,如今對於沙場之事,自然沒有多大興趣。後主劉禪本也是柔弱之人,成都風和日麗,麻將桌前「血戰到底」何嘗不是樂事,又何必勞師動眾舞刀弄棍光復中原。
於是,君臣一拍即合,此後十數年,魏蜀之間,鮮有征戰。不過,對於肩負孔明北伐遺志的姜維而言,這十數年太平日子,卻是日日如坐針氈。名目說的討巧點,稱為韜光養晦,若講難聽些,恐怕是消磨意志了。誰叫自己是外來人口?被排擠本也正常。姜維心知要完全獲得軍隊的主導權,只有和蔣琬同志熬,熬誰的命長。終於,文弱的蔣琬聽到了孔明的召喚,闔上了雙眼,伏倒在了書案上,姜維長吁口氣,心道機會來了。正當姜維信心滿滿地向後主遞上北伐「可行性報告」,孰知過慣安穩日子的劉禪,眉頭微顰,大筆一揮,請轉費禕同志查閱。如此批示,姜維自然心中一涼,費禕本就是「蕭規曹隨」之輩,恐怕這個太平日子,還得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下去。果不其然,此後每每姜維尋求北伐,費禕總在朝中高唱反調,因此手中可用兵士,往往不過萬人(「每欲興軍大舉,費禕常裁製不從,與其兵不過萬人。」《三國誌》)。魏國雄霸天下領土三之有二,如此丁零兵力怎有作為?除卻小規模的騷擾戰,姜維實在無計可施。其實,就在蜀國休養生息之時,北邊的魏國過得並不太平。當時魏明帝曹睿已逝,小皇帝曹芳自然鎮不住場子。曹族、司馬家兩系人馬,為了爭奪權力的蛋糕,明爭暗鬥,打得不可開交。
機會稍縱即逝,姜維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於是,他耐著性子敲開費禕的房門。喝茶、聊天、下棋,兩人心照不宣地莞爾一笑,姜維搬出了導師當年的《隆中對》,說道:「費老啊,你可曾記得,當年丞相曾雲,待天下有變,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如今魏國國內罅隙不斷,這可是天賜良機啊」。費禕聽罷,微微一笑,給姜維沏了口茶,道:「姜維啊,你覺得自己比起諸葛丞相何如?」姜維答道,「自然是不如的」。「這就對了嘛,當年丞相都做不了的事,像我們這樣的凡夫俗子,又怎有能力為之呢?」費禕的接話讓姜維心中一震,暗道,此人真是隻老狐狸,自己無非謙虛了一下,不經意竟落了套。被反將一軍姜維自然是無功而返,北伐的議題,就這樣被無休止的擱置下來。這一個擱置,又是數年。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如今已是雙鬢斑白,姜維自覺年事已高,寸功未立,心裡甚至不安。恰在此時,已是十數年不設宰相位的後主,不知何故心血來潮,竟令費禕重新開設相府(「延熙十五年,命禕開府」《三國誌》)。姜維見此情形,悲從中來,費禕本就是自己政敵,如今位居高位,恐怕這輩子光復中原是無望了。就當窮途末路之時,姜維想到了一個人。姜維想起的這個人,名叫郭循。郭循此人,原是姜維同鄉,後在邊界遭遇戰中為其俘虜。念在老鄉情誼,加之用人之際,姜維便把其編為帳下死士(「維為人好立功名,陰養死士」《三國誌》)。
郭循這人,恰也很有本事,於是姜維順水人情,把他推向軍部。由於「上頭」有人,郭循當然武運連連,最後竟擔負蜀漢左將軍之位。看來,非常時期,只能用非常辦法,詳細翻閱此人檔案,姜維的腦海裡,代號「寒戰」的奪權行動悄然醞釀。至於姜維和郭循到底談了什麼,史書上並沒有記載。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一樁宮廷血案,卻是真實存在的。《三國誌》是這樣記述的:「(延熙)十六年歲首大會,魏降人郭循在坐。(費)禕歡飲沈醉,為循手刃所害。」也許,費禕萬萬沒有想到,延熙十六年蜀漢的那次例行春節「聯歡會」(案發的時間正是費禕位居丞相位的次年),竟然成了他人生的最後一站。當時,宮外春寒料峭,宮內卻洋溢著愉快的氣氛,郭循趁著酒興,歌舞弄劍,盤轉於歌女之間,舞至費禕坐下,忽然劍鋒一轉,直刺胸口。當朝丞相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慘遭刺殺,列席的百官頓時目瞪口呆,面面相覷。舞劍的郭循,此時早已自刎於血泊之中,誰是幕後主謀,自然無從追查。
打破窒息般寂靜的,卻是姜維,只見他不慌不忙,拾起染血的凶器,呈上後主道:「此人本是下官帳下軍官,後臣念其英勇,遂加以重用。未想此人狼子野心,不報恩情,反而進以加害。細想此人之前形狀,卻也蹊蹺,每每宴會之時,始終尋思親近陛下,幸為左右所遏。如此想來,此人定是魏國細作,原想刺殺皇上,未想我主洪福齊天。只可惜了費禕大人,忠肝義膽,命中注定要替陛下擋此一劫。今日宮廷血案,皆因下官而起,望陛下治臣失察之罪。(「循欲刺漢主,不得親近,每因上壽,且拜且前,為左右所遏,事輒不果。」《資治通鑒》)姜維這招以退為進,直唬得不善言辭的後主啞口無言,於是順個台階,授予費禕「為國捐軀」之名,給以厚葬。只是費禕被刺,朝中無人掌舵,姜維資格最老,上位自然是毫無疑義的。
闇弱的後主,雖說心中千般不願意,但也只能如此順水推舟,就此應承下來。也許,被壓制的十數年,扭曲了這位曾經意氣風發的年少英雄,於是,全面掌握兵權的姜維,立馬露出戰爭狂人的面目。就在當年,姜維迅速集結數萬大軍,草草對魏國宣戰,原本多年鮮見兵戈的邊界,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十六年春,禕卒。夏,維率數萬人出石營」《三國誌》)。此後數年間,獨攬軍權的姜維,對於戰爭的偏執變本加厲,年年興兵北伐。如此高頻率征戰,軍需補給當然成了大問題,蜀漢國力本就羸弱,經此折騰,先前休養生息積蓄的一點國力,又被迅速掏空。況且姜維不比孔明,人格魅力自然遜色許多,成都百姓本就是偏安之民,守著一方田園也是逍遙,為何要砸鍋賣鐵陪著瞎吆喝,自此民怨迭起不息。就當蜀國外交內困之際,魏國的境遇恰恰相反,經過一系列暗湧紛爭,司馬家的政治地位逐漸牢固,終於尋個機會騰了出手,派遣鍾會、鄧艾揮師西進。面對兩路浩浩蕩蕩的進犯之師,元氣大傷的蜀漢竟無絲毫招架之力,不日蜀主劉禪即自縛其身,開城投降。由此,窮兵黷武導致國破家亡,後世對於姜維的差評連連自然有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