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曹操,人們首先會想到當年許劭(許子將)對他的一句經典的評語:「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這十個字雖有些刻薄,但還是比較精確地刻畫了曹操的性格,肯定了曹操的治國理政之才,所以能為很多人所接受,並傳之千年而不衰。
許劭何許人也?《三國誌》並沒有作介紹,倒是《後漢書》專門給其立傳,《資治通鑒》亦有很多記載。從中可以看出,許劭是在當時社會興起的清議之風中,以臧否人物(即褒貶、評價人物)而稱名於世的評論家。
東漢末年興起的清議之風,其要旨是人倫鑒識,即指實人物品題。以儒家倫理道德為依據,臧否人物,詳細評議朝廷人物任用的當否。為官者一旦觸犯清議,便會丟官免職,被禁錮鄉里,不許再入仕。這是當時庶族與士族鬥爭的產物,具有一定的激濁揚清的作用,因而士大夫也因此而沽名釣譽,即所為「飾偽以邀譽,釣奇而驚俗。」
《後漢書·許劭傳》記載,許劭,字子將,汝南平輿人也。少峻名節,好人倫(即品評或選拔人才),多所賞識。若樊子昭、陽和士者,並顯於世。故天下言拔士者,咸稱許、郭。這裡的「郭」,叫郭泰,字林宗,太原介休人,東漢著名學者、思想家、教育家,人稱「有道先生」。在士人與宦官的鬥爭中,是士人的主要代表,是太學生的主要首領之一。把許劭與郭泰放在一起,說明許劭在當時與郭泰齊名,肯定了許劭在清議中談士的重要地位。《資治通鑒·卷五十八》記載,「子將者,訓之從子劭也,好人倫,多所賞識,與從兄靖俱有高名」,「嘗為郡功曹」。郡功曹,就是漢朝所設州郡佐吏功曹史,簡稱功曹,掌管考察記錄功勞。《後漢書·百官五》說:「功曹史,主選署功勞。」看起來,許劭的職務和他好人倫、臧否人物還多少有一些關係,但他所評議的人物卻遠遠超出了一個州郡的範圍。
在有關許劭的記載中,主要有以下故事。
一是不拘一格廣求人才。《汝南先賢傳》記載,召陵謝子微,高才遠識,見劭年十八時,乃歎息曰:此則稀世出眾之偉人也。劭始發名樊子昭於鬻幘之肆,出虞永賢於牧豎,召李叔才鄉閭之間,擢郭子瑜鞍馬之吏,授揚孝祖,舉陽和士。茲六賢者,皆當世之令懿也。其餘中流之士,或舉之於淹滯,或顯之於童齒,莫不賴劭顧歎之榮。凡所拔育,顯成為今德者,不可殫記。其探摘偽行,抑損虛名,則周之單襄,無以尚也。這裡說的單襄,按《國語》記載,在周朝時,單襄公善於看人,「事周評而人物形態畢具。」按這個說法,許劭在當時,幾乎比丞相、吏部尚書在選官用人上的功勞還要大些。
二是精於清議樂此不疲。《資治通鑒·卷五十八》說:許劭「好共核論鄉黨人物,每月則更其品題,故汝南俗有月旦評焉。嘗為郡功曹,府中聞之,莫不改操飾行。」意思是,許劭和他的堂兄許靖喜歡一起評論知名人士,並根據這些人的所作所為,逐月更改評語和排列順序。所以,當地人稱之為「月旦評」。府中人聽了他們的評價,無不改變、修飾自己的操行。對一個人的評價,一年有一次都不少,他們竟搞成了月旦評,真可謂比專業的組織部長還要專業。
三是據實評價談鋒如劍。《資治通鑒·卷五十八》記載,曹操往造劭而問之曰:「我何如人?」劭鄙其為人,不答。操乃劫之,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在被曹操威脅的情況下,還能作出這樣的評價,堪稱快人快語。《資治通鑒·卷六十》記載,許劭在廣陵的時候,陶謙「禮之甚厚,劭告其徒曰:『陶恭祖外慕聲名,內非真正,待吾雖厚,其勢必薄。』遂去之。後謙果捕諸寓士,人乃服其先。」《資治通鑒·卷六十一》記載,當劉繇欲投奔會稽的時候,許劭為他評價孫策和江東,說「會稽福實,策之所貪,且窮在海隅,不可往也。」又說袁紹,「其人豺狼,不能久也。」《後漢書》記載許劭對穎水陳太丘的評價是,「太丘道廣,廣則難周。」對陳仲舉的評價是,「仲舉性峻,峻則少通。」無不形象鮮明,又言簡意賅。
許劭等人的清議,作為民間對知名人士的評價,在當時產生了巨大的社會影響。曹操年輕的時候,「世人未之奇也。」橋玄對他說:「君未有名,可交許子將。」因為一旦許劭有了評價,名聲則大起。(《資治通鑒·卷五十八》)袁紹「去濮陽令歸,車徒甚盛。將入郡界,乃謝遣賓客,曰:『吾輿服豈可使許子將見』,遂以單車歸家。(《後漢書》)劉繇看人遠遜於許劭。劉繇的同鄉太史慈投奔他的時候,恰巧孫策在。孫策建議劉繇讓太史慈當大將,劉繇不願用,竟說:「我若用子義(太史慈字子義),許子將不當笑我邪!」意思是,我要用這樣的人,許劭會笑話我的。(《資治通鑒·卷六十一》)到了晉武帝的時候,「竹林七賢」之一的山濤任吏部尚書,延續清議之風,「甄拔人物,各為題目而奏之,時稱『山公啟事』」。就是對選出的人物,每人都作出評量品題,再上報給皇上。(《資治通鑒·卷八十》)
政治經濟學有一句名言,「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倒過來也可以說,社會就是人與人的關係。人生在世,不可能不與其他人發生聯繫,在這種聯繫中,也就是在為人處事當中,如何看人察人知人處人選人用人就成了一種十分重要的學問。這門學問甚至可以說是社會科學中最基礎的學問,當然,也是一個人成功與否的看家本事。看歷史上形形色色的人物,其成功與失敗,幾乎無不與此有關。科學地評價人,與背後議論、評頭品足、流言飛語、惡語中傷絕不是一回事。後者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因此,應當更多地學一些相關的歷史知識。
人如其面,各有不同。所以,知人之明與自知之明都是不容易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