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中的李逵,出生於社會最底層,沒有文化,目不識丁。他對宋江可以稱得上是赤膽忠心,萬苦不辭。他耿直豪爽、疾惡如仇,同時又莽撞急躁、愚鈍頑劣。這是《水滸》作者所賦予他的個性形象。讀者讀後覺得有時可愛、可笑,有時又覺得可氣可恨,畢竟有時亂殺無辜不是一種善舉。
眾多《水滸》專家、學者在論及李逵這個人物時,大多認為李逵完全是一個藝術形象,他與歷史上真正存在的人物——李逵只是姓名相同而已。那歷史上的李逵是個什麼人物呢?這在《宋史》、《三朝北盟會編》及《建炎以來系年要錄》中都有記載。
歷史上的李逵是南宋初年人,密州的一個軍卒。開始時他隨另一個軍卒杜彥謀反,殺死守將趙野,杜彥自稱知軍州事。後來杜彥領兵救安丘,與宮儀大戰,敗北,回密州後被李逵殺死,李逵奪了杜彥的地盤,遂領州事。最後金人攻打密州,李逵降金,做了漢奸,結果被他的同夥吳順殺死。這個謀反、降敵的李逵應該不是《水滸》中李逵的原型。那麼,李逵的「原型」又是誰呢?《水滸》中李逵的「原型」應該來自元明雜劇中。也就是說他是從元明雜劇中慢慢演變過來的,完完全全是作者們所創作的一個藝術形象。
在元明雜劇中,李逵的形象、性格並不是《水滸》裡那樣,也不是個莽漢。
康進之《李逵負荊》裡,李逵下山路上,他覺得梁山的一草一木、一花一蕊都那麼美。他很懂得憐花惜玉,生怕落花遭到踐踏,特意輕輕地拾起放入水中,讓它與別的落花為伴。這哪裡是黑旋風李逵,簡直是《紅樓夢》中的林黛玉;這哪裡是鐵牛,簡直是一個文人雅士。特別有趣的是,酒醉時,李逵竟然還唱出了美詞佳句:
和風漸起,暮雨初收。俺見楊柳半藏沽酒市,桃花深映釣魚舟。更和這碧粼粼春水波紋縐,有往來社燕,遠近沙鷗。
《黑旋風仗義疏財》中李逵說:「我寫下四句詩,便有人知道,不敢來趕我:『都巡倚勢攢傢俬,賣免官糧娶艷姿。要問夜來端的事,梁山寨上喚山兒』。」(山兒是元雜劇中李逵的另外一個綽號)這裡不但可見李逵有文化,而且還是個細膩風流的才子,既能詠景,又能題詩。
在高文秀創作的《黑旋風雙獻功》裡,李逵一見孫孔目之妻郭念兒,便知其不是好人。郭念兒與白衙內通姦私奔,孫孔目到衙門告狀反被監禁。李逵聽之不服,扮成莊家後生混進監獄,用蒙汗藥麻倒獄卒,救出孫孔目,放走滿牢囚犯,又偽裝成隨從混進衙門,殺死白衙內及郭念兒,還蘸血在白粉牆上寫下自己的大名。這哪裡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李逵,他那敢做敢當的英雄氣概,簡直可與武松相提並論了。他的智謀,簡直可以和吳用相媲美。
在高文秀及楊顯之創作的一系列李逵的戲中,我們還可以看到李逵居然能「喬教學」,能「喬斷案」,能「窮風月」,能玩「詩酒麗春園」。這當然不是那個魯莽粗野的黑旋風,完全是一個有教養、有心計、文武雙全的好漢,也是一個逗人喜歡的懂得風月與爛漫的角色,不過與《水滸》裡的李逵判若兩人。
綜上,《水滸》的作者對於之前在雜劇中的李逵做了一個大幅度的整理、豐富和再創造,使之更符合其所在的出身、又有別於其他水滸英雄,使之更加鮮明、生動、豐滿、完美。他就是李逵,一個著墨不多,卻又寫得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光彩奪目的李逵。
《水滸》裡很多英雄歷史都有其人,但人物性格與人生卻反差很大。其中的浪裡白條張順,在歷史上是實有其人的。他的身世與《水滸》裡完全不同:既不是江州的魚牙販子,也沒有能在水底伏七天七夜的本事;既不是死在杭州湧金門下,更不是水泊梁山上的一員頭領。如果尋求其共同點的話,惟一相同點就是都死在戰場。
浪裡白條張順的水上水功夫堪稱梁山一絕。他在水中「兩條腿踏著水浪,如行平地;那水不過他肚皮,淹著臍下。」特別是「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的功夫,更是絕上加絕。伏在水底實際上就是現在的潛水或潛泳。不過現在都要借助工具,潛水服及氧氣裝置或潛泳用的呼吸器具,借助這些工具現在的潛水員在水下待上幾天的事也是有的。而張順的那個年代,什麼輔助工具都沒有,還能夠「水底下伏得七日七夜」,不但絕,而且有點神了。
歷史上的張順,是一位農民出身的南宋愛國將領及民族英雄。他的英雄事跡,在南宋確實轟動一時,像《宋會要輯稿》、《齊東野語》及《西湖二集》等書中都有記載,而且有些神化,就連《宋史》第四百五十卷還單獨有《忠義張順傳》。綜合過這些史料,張順的事跡是這樣的:南宋鹹淳三年(公元1267年),元軍圍困襄樊,一圍五年,使襄樊城軍民彈盡糧絕、危在旦夕。為解襄樊被破之急,朝廷出重金徵募得敢死將士三千人,張順及張貴自告奮勇率隊,乘輕舟百艘,深夜三更出發,逕犯元軍重圍。行至磨洪灘,遇敵船數百艘攔住江面,而且敵船船船鐵索相連,水中又載木桶無數。欲救襄樊,首先必破此封鎖線。
張順見狀,一舟當先,斬鐵索、拔木樁,轉戰百二十里,抵達襄樊城下。城中軍民聞援軍到達,人人振奮,內外夾攻,苦戰多日,打破重圍,擊退元軍。戰鬥結束清理戰場時,獨獨不見了援軍主將張順。幾日後,江中漂出一具浮屍,披著甲冑,手執弓矢。大家才發現是張順,打撈上岸,只見他身中四槍六箭,怒氣勃勃如生。人們為了紀念他,把他葬在襄陽城外,立廟祭之。
李逵和張順的故事,在今天聽來有點冷,覺得反差太大。不過也驗證了我們中學時常聽語文老師說的那句話:藝術來源於生活,也高於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