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三國網小編一起探尋歷史上真實的司馬孚。
司馬孚歷仕魏國五代皇帝,累遷至太傅,又是西晉太宰,封安平王,可謂「位極人臣」。
在評價司馬孚的時候,《晉書》作者房玄齡說他「內弘道義,外闡忠貞」,南宋學者王應麟卻說他「上不如魯叔肸[xī],下不如朱全昱」。
司馬孚到底是忠臣還是奸臣呢?今天,我們就來聊聊這個話題。
認為司馬孚是忠臣的人,其主要依據是以下三件事:
一、曹髦被成濟殺死之後,司馬孚撲到曹髦的屍體上哭著說:「陛下被殺我有罪!」
二、當曹奐禪讓之後,司馬孚拉著曹奐的手說:「我到死都是大魏的忠臣!」
三、在司馬孚臨終前,自稱「大魏忠臣司馬孚」。
綜上所述,司馬孚就是一個至真至善的忠臣,跟司馬家其他的亂臣賊子截然不同。
認為司馬孚是奸臣的人,其主要依據是以下四件事:
一、當司馬懿決定發動「高平陵之變」收拾曹爽的時候,負責控制宮門的就是司馬孚和司馬師。
二、當司馬昭決定廢掉皇帝曹芳的時候,是司馬孚帶頭簽名同意的。
三、曹髦被殺之後,司馬孚除了痛哭流涕之外,什麼事都沒做。
四、司馬孚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大魏忠臣」,卻接受了司馬炎封給他的官職和王位。
綜上所述,司馬孚就是一個表裡不一的奸臣,跟司馬家其他的亂臣賊子沒有區別。
「司馬孚是忠臣」的觀點其實很好反駁:因為司馬孚的表現確實有作秀的成分;「司馬孚是奸臣」的觀點其實也很好反駁:因為司馬孚一直生活在糾結之中,在西晉代魏的過程中,他才是最痛苦的人,只是實力有限,無法大義滅親。
解讀歷史的趣味就在於此:史料都是現成的,怎麼解讀各有說法。在我看來,單純地用忠奸來為司馬孚定性,實在是有些過於淺薄了。
當一個人能夠在最政治舞台的最顯眼處翩翩起舞時,他的一舉一動就很難用某個單純的詞來定義。因為處於那個位置,不能隨便說話,也不能隨便做事。
我們只能說,司馬孚是一個成功的人:他本人位極人臣,他的子孫也都身居高位。
至於什麼忠奸,那都是用來弘揚主旋律的。真要翻老底,從東漢末年到西晉初年,又有幾個人敢說自己是乾淨的?
首先,曹魏諸臣就沒有一個是乾淨的,因為他們世食漢祿,後來卻為曹魏工作;
其次,東吳諸臣也沒有一個是乾淨的,因為孫權擅自稱帝,沒有任何法理支持;
最後,蜀漢諸臣同樣沒有一個是乾淨的,因為當漢獻帝劉協還活著的時候,劉備就爬上了皇帝的寶座。他們除了掛一個「漢」的旗號之外,和所謂的「漢臣」也沒有多大關係,就是一個地方割據政權而已。
諸葛亮在勸說劉備稱帝的時候,那話說得非常直白:大家跟著你打天下,不就是希望將來能修成正果嗎?如果你不當皇帝,大家還怎麼修成正果?以後誰還願意跟著你混呢?
亮說曰:「昔吳漢、耿弇等初勸世祖即帝位,世祖辭讓,前後數四,耿純進言曰:天下英雄喁喁,冀有所望。如不從議者,士大夫各歸求主,無為從公也。世祖感純言深至,遂然諾之。今曹氏篡漢,天下無主,大王劉氏苗族,紹世而起,今即帝位,乃其宜也。士大夫隨大王久勤苦者,亦慾望尺寸之功如純言耳。」先主於是即帝位。——《三國誌》·卷三十五·蜀書五·諸葛亮傳
只要大家明白這樣一個事實,就應該能得出結論:在那樣一個亂世,用「忠奸」來為某人做定義,並沒有什麼特殊價值。
在東吳滅亡之後,西晉的某位高級官員曾辛辣地諷刺到西晉中央政府做官的東吳降臣:「看你們這副白眼狼的模樣,東吳落在你們手上,不滅亡才怪呢。」
這話剛說完,東吳降臣立刻毫不留情地反駁:「你有什麼資格笑話我們?難道你是天生的西晉忠臣?別說是你,就是你的兒子和孫子,恐怕都沒有勇氣說這種不要臉的話!」
你看,想要給別人扣個忠奸的帽子,好像也並不容易。
事實上,在魏晉交替之際,有人支持曹氏,有人支持司馬氏,本就無所謂誰高尚誰卑劣。但基於皇權政治的邏輯,顯然認為支持曹氏的人道德高尚,支持司馬氏的人道德卑劣。
為什麼會這樣呢??原因也很簡單:只有堅持這種邏輯,才有可能實現秦始皇所說的「一世、二世、三世,直至萬世」。
如果囿於皇權政治的邏輯,那司馬孚無論是忠是奸,都是一個字就能概括的。可問題是:作為在那個時代呼風喚雨的大佬之一,司馬孚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呢?
想要真正讀懂司馬孚,就必須從利害關係中解讀,這是皇權政治和傳統史書不會告訴你們的,且聽我慢慢道來。
從始到終,司馬孚都擁有與司馬懿分庭抗禮的實力。
我在開場時說過,司馬孚歷仕魏國五代皇帝,這說明司馬孚一直擁有與司馬懿分庭抗禮的實力,至少表面上擁有。
曹操病故的時候,司馬孚率先站出來,號召大家緊密團結在曹丕周圍,於是曹魏第二代領導班子正式建立。
時群臣初聞帝崩,相聚號哭,無復行列。孚厲聲於朝曰:「今大行晏駕,天下震動,當早拜嗣君,以鎮海內,而但哭邪?」孚與尚書和洽罷群臣,備禁衛,具喪事,奉太子以即位,是為文帝。——《晉書》·卷三十七·列傳第七
高平陵之變以前,司馬孚官拜尚書令,相當於總理。
後除尚書右僕射,進爵昌平亭侯,遷尚書令。——《晉書》·卷三十七·列傳第七
高平陵之變以後,司馬孚歷任司空、太尉和太傅,爬到了人臣的頂點。
遷司空,代王凌為太尉。及蜀將姜維寇隴右,雍州刺史王經戰敗,遣孚西鎮關中,統諸軍事。征西將軍陳泰與安西將軍鄧艾進擊維,維退。孚還京師,轉太傅。——《晉書》·卷三十七·列傳第七
只要我們瞭解上述史實,就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只要司馬懿一系(司馬師、司馬昭和司馬炎)不篡位,司馬孚一系所擁有的權力,絕不會小於司馬懿一系。
司馬孚為什麼要忠於曹魏?因為高平陵之變是司馬懿挑頭,如果不忠於曹魏,等司馬懿一系成佛作祖之後,自己這一系豈不是要俯首稱臣?
司馬孚為什麼要幫助司馬懿一系?因為司馬懿一系和自己畢竟是一家,即使不幫他篡位,也不能讓他們失敗,否則豈不是唇亡齒寒?
從司馬孚一系的利益出發,司馬氏最好一直是曹魏的權臣,也可以是實際上的天下之主,但最好不是名副其實的天下之主。
隨著司馬懿一系滅蜀和滅吳,勢力逐漸增大,司馬孚漸漸無法維持平衡,所以他開始變本加厲地向曹魏表忠心:哭曹髦、哭曹芳、臨終自稱忠臣,都是基於這樣一個思想。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使得司馬炎在分封諸王的時候,始終不敢冷遇司馬孚一系。
最初,司馬炎分封了二十七位同姓諸侯王,其中司馬孚一系有十人被封王;而司馬懿一系,也就是司馬炎自己這一系,只有九人被封王。
司馬孚有多大的影響力?我們從這兩個數字對比就能看出來。
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司馬孚已經無法左右大局了,因為司馬懿一系已經修成正果。在司馬孚去世之後,司馬孚一系逐漸被排擠到邊緣地帶。
我這樣分析司馬孚,很多人難免會認為,我是用現代人的思維模式分析古代人。可實際上,無論現代人還是古代人,其行為模式都是基於利益關係的。
寫《史記》的司馬遷就曾說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討論利益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事,可皇權政治偏偏要模糊甚至抹黑這一點,其用意不言自明。
現代人說:「我手裡拿著選票,誰對我有利我就選誰!」大家不會認為這種觀點過分,反而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
古代人說:「我手裡拿著選票,誰對我有利我就選誰!」皇權政治會認為這是唯利是圖的觀點,如果大家都這樣想,我們皇室還怎麼從一世傳至萬世呢?
皇權政治這樣想問題我不奇怪,可現代人在讀歷史的時候,為什麼總要代入皇權政治的角度來想問題呢?
「我手裡拿著選票,誰對我有利我就選誰!」這種道理難道不應該古今皆准嗎?
具體到司馬孚的身上,他肯定是忠於曹魏的,因為這能有效保證他這一系的利益;但當曹魏與司馬氏的利益發生根本衝突時,他肯定會本能地站在司馬氏一方。
這樣的人,說他是忠臣有點彆扭,說他是奸臣也不準確。所以,還是少下定論為妙。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當這些大人物站上政治舞台的時候,我們還是好好欣賞他們的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