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漢建興三年(225年),諸葛亮南征回師的路上,碰到了魏國的降人李鴻前來參拜,這個傢伙很會說話,大拍諸葛亮馬屁:「我過來時路過孟達那,正好碰到王沖從蜀國來,跟孟達造謠說,明公你恨孟達入骨,曾向先皇建議把孟達的滿門老小抄斬,幸虧先皇沒聽你的。孟達說,明公是個處事有輕重的人,不會這麼幹。」(註:諸葛亮的姐夫死在孟達手上,劉備當年命孟達從秭歸北上攻取房陵,而房陵的太守是蒯祺,被孟達的士卒所殺,而蒯祺的老婆就是諸葛亮的大姐,所以王沖會那麼說。)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諸葛亮是個見縫就要插針的人,當機立斷給孟達寫信開始套交情:「往年南征,歲未乃還,適與李鴻會於漢陽,承知消息,慨然永歎,以存足下平素之志,豈徒空託名榮,貴為乖離乎!嗚呼孟子,斯實劉封侵陵足下,以傷先主待士之義。又鴻道王沖造作虛語,雲足下量度吾心,不受沖說。尋表明之言,追平生之好,依依東望,故遣有書。」
於是這兩人就開始鴻雁傳書、眉目傳情,卿卿我我、勾勾搭搭起來。
南征回來路上,諸葛亮肯定已經在考慮對魏作戰的事了。要說諸葛真想招降孟達倒也未必,這人反覆無常根本無法信任,招降過來其實也不過是在上庸方向多個半獨立的割據勢力。但孟達在上庸之地,當時手下兵力已有一萬多人,在三國時期這是相當可觀的一支軍事力量,因而拿來牽制曹魏荊州方向的兵力卻是相當可行的。此點必在諸葛計算之中。
諸葛亮不但自己寫信,還讓另一個輔政重臣李嚴也寫,李嚴寫的雖然沒諸葛那麼肉麻,但也拍了幾句馬屁:「吾與孔明俱受寄托,憂深責重,思得良伴。」這幾句話想必孟達看著心裡更加舒服。
著名歷史學者田慶余老先生認為,諸葛亮是想借刀殺人、弄死孟達,原因在於孟達是益州舊有集團的人,屬於李嚴一個派系,而李嚴問題的解決早就在諸葛亮考慮之中。這個觀點其實很不妥當,李嚴事件是在蜀漢建興,和南征回來相距還很遠,要說諸葛亮要弄死孟達和李嚴有關,實在是有點牽強。這可不能因為田老先生名氣大,說的就是正確的。實際上,田老是因為陳寅恪認為東吳統治集團南渡僑族和江東土族的之間的矛盾引申到蜀漢也有這樣的矛盾。
但兩者的性質並不一樣。蜀漢的荊州集團和益州集團之間矛盾並不突出,主要在於劉備、諸葛亮對這個問題認識相當深刻,始終把維護團結放在首要位置。益州集團在蜀漢高級官吏中的比例相當之高,由史可考的189人中92人是益州集團,占比高達48.1%,和劉備舊屬基本持平(88人,占比45.6%)。
蜀漢的新舊之爭(益州為新,荊州及原有跟隨劉備者為舊)並不像東吳那麼激烈,其實主要體現在是北伐魏國還是受險保境上(這正是我要推薦朋友文章的原因)。這雖然是個矛盾點,但在諸葛亮治蜀期間並不十分凸顯,一來諸葛亮的政治威望放在那;二來在清除了新人中一同受遺詔輔政的李嚴後,新人中無人能和他在政治上相抗衡;三來諸葛亮治蜀,雖然嚴於法紀,但執法不枉,「開誠心,布公道;盡忠益時者,雖讎必賞,犯治怠慢者,雖親必罰,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善無微而不賞,惡無纖而不貶;庶事精練,物理其本,循名責實,虛偽不齒。終於邦域之內,鹹畏而愛之」,而自己又以身作則、身體力行,正己而後正人。所以新舊集團中被廢的廖立和李嚴都對諸葛亮沒有怨恨,反而希望諸葛亮能看到自己改過自新再次啟用,聽聞諸葛死訊,都傷心不已。這一方面是諸葛的人格魅力,一方面更是他以公平、公心、公心治蜀所取得的效果。(關於諸葛治蜀展開講又是一篇文章,就簡短點吧。)
到了諸葛死後,蔣琬、費禕執政期間,蜀漢的戰略轉為防禦,因此此二人才能雖不及諸葛,但這個國策卻正好符合新人集團的訴求,也不會造成新舊之間的衝突。只有到了最後姜維執政,再行攻魏,對外力不能勝,對內又沒有前三人的威望和能力,於是這個矛盾才逐漸浮現,最後出現了新人集團堅決要求投降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