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人物,搞政治的高手有兩個:諸葛亮和曹操。諸葛亮的忠誠謀國、鞠躬盡瘁,曹操的政治權術、敏銳洞察,三國時期無人能望其項背,更別說兼采二人之長。
到了東晉時代,卻橫空出現一人,被譽為「機神明鑒似魏武,忠順勤勞似孔明」,機警敏銳堪比曹操,忠君勤政好似孔明,成為曹操與諸葛亮的合體。
這個人就是陶侃。
陶侃是個官二代,父親陶丹曾在東吳當過揚武將軍。但不幸早逝,家道中落,陶侃年幼時比較窮困,成年後只在縣裡做個辦事員。
陶侃很會當官,很會把握機會。一年冬天,鄱陽郡孝廉范逵投宿陶侃家。家裡來客了,陶侃作為主人自然得上硬菜。可隆冬季節,陶侃自己家都揭不開鍋,更別說招待客人,何況范逵帶的隨從馬匹那是相當多。
幸好陶侃有個頭髮長見識也長的母親湛氏。
陶侃將母親的長髮剪下,做成兩把假髮到集市上賣掉,打上幾壺酒,買來精美菜餚;把房樑上的柱子拆掉幾根,劈成乾柴,給范逵取暖;將每天睡覺用的草蓆鍘碎給范逵的馬當飼料。不但把范逵招待得極好,連奴僕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樂飲極歡,雖僕從亦過所望」。
第二天范逵離去的時候,陶侃竟然在冰天雪地裡送了百餘里,都不願回去伺候老母親。
陶侃為何如此盡心招待只是孝廉、沒有任何實際官職的范逵。因為范逵是當時的民間意見領袖,凡是經其手推薦的人,無不飛黃騰達。
陶侃前前後後的招待送行,范逵都看在眼裡,就問陶侃:兄弟,想調到郡裡去嗎,「卿欲仕郡乎?」
陶侃終於等到了這句話,連忙回答,「欲之,困於無津耳」,想,當然想往高處走啊,只是苦於沒人給指個路、帶個話。
范逵拍拍陶侃的肩膀,放心吧,哥們兒,回家等好消息。
等范逵到了郡裡,極力向郡守張夔推薦陶侃,畢竟一頓飯把人家老母親的頭髮、房子的頂樑柱、床上的鋪蓋卷都給吃了,陶侃的這份孝心必須回報。
張夔也很辦事,馬上提拔陶侃當了督郵,並領樅陽縣令。督郵可不是個小官,當年能逼得劉備劉皇叔辭官跑路。陶侃從縣裡的一個小科員,坐火箭升到郡裡的大幹部,那頓飯功不可沒。
陶侃在任上幹得不錯,不久就升為郡主簿。冬天似乎是陶侃的幸運季,又是一年大雪紛飛,張夔的愛妻生病了,要到幾百里之外去接醫生。天寒地凍,張夔的僚屬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想去。
陶侃又看到機會了,首先做了極為正確的政治表態,「資於事父以事君。小君,猶母也,安有父母之疾而不盡心乎」,張夔大人就是咱們的爹,張大人的老婆就是咱們的媽,爹媽生病了,子女能不盡心照顧嗎?
一番慷慨激昂後,陶侃立馬頂風冒雪,去接醫生為乾娘治病,張夔必須感動得稀里嘩啦,後來舉薦陶侃為孝廉。
被張夔舉薦為孝廉,是陶侃一生的重要轉折點。在兩漢魏晉南北朝,孝廉是做官的正途,而之前陶侃只是吏員出身,雖然在郡裡吃得開,但是上不得檯面的。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孝廉相當於現在的公務員編制,而吏員頂多只是工勤身份。脫胎換骨的陶侃,對乾娘的一片孝心,果然沒有白費。
很會照顧領導,關鍵時刻能急領導之所急、想領導之所想的陶侃,官運自然是一路亨通,最終做到侍中、太尉,加授都督交州、廣州、寧州等七州軍事,加羽葆鼓吹,封爵長沙郡公,食邑三千戶,又賜絹八千匹。開牙建府,大吏封疆,出將入相,位極人臣。
從官位上看,陶侃和曹操、諸葛亮沒有太多區別,但就謀事擔當而言,說陶侃是孟德、孔明合體,簡直是天大的諷刺。
東晉蘇峻、祖約之亂中(這次變亂的經過,詳見「歷史上不能過一步的「雷池」到底是怎麼回事,究竟該不該過」一文),在兒子都被叛軍殺掉的情況下,陶侃愣是因為沒當上輔政大臣對朝廷心懷怨恨,不願出兵勤王,後來在溫嶠、庾亮等人的一再請求下,才勉為其難就任平叛軍統帥。在平叛的關鍵時刻,陶侃竟然一度因糧草接濟不上,要撂挑子不幹,又是在溫嶠等人的苦苦勸誡下才堅持到最後。
這顯然不是曹操、諸葛亮的做派。曹操的「機神明鑒」,謀的是全局;諸葛亮的「忠順勤勞」,為的是天下,而陶侃只是要保住官位,富貴一生,平安落地,安度晚年。
如此之人,竟能得到「機神明鑒似魏武,忠順勤勞似孔明」的高度評價,由此可見東晉之偏安苟且、不思進取,恢復中原、重返舊都也只能成為朝廷無法實現的夢想。喜歡當官、更會當官的陶侃,卻有個不想當官、更不會當官的曾孫,這就是吟詠著「歸去來兮」,不願為五斗米而折腰的陶淵明。
有了五柳先生,陶家的族譜上才多了些風骨,少了些阿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