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漢末年這樣一個時局混亂、群雄逐鹿的動盪年代,曹操之所以能夠除袁術、破呂布、滅袁紹、定劉表,最終脫穎而出,統一中原,縱橫朝野,把持政局,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他實行了「唯才是舉」的用人機制。
廣泛地吸收和籠絡文人名士,是曹操在用人機制上的一項重要舉措,哪怕這個人曾經把他罵得狗血噴頭、體無完膚、一無是處。陳琳在那篇慷慨激憤、極富煽動力的討曹檄文中,歷數了曹操「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竊盜鼎司,傾覆重器」的種種罪行,怒斥了曹操的祖宗,甚至把曹操罵為「桀虜」和「人鬼」,可算是把曹操得罪透了。曹操看到這篇檄文時,不禁被陳琳一針見血、入木三分的筆鋒所震驚,當時雖然臥病在床,但還是忍不住一躍而起,連連稱讚陳琳的文才絕佳。袁紹敗亡後,陳琳被抓去見曹操,表示願意歸順,曹操因「愛憐其才」,所以赦之不咎,命為從事,署為司空軍師祭酒,後又徙為丞相門下督。曹操在重用陳琳的同時,也經常與他在文學方面交流和探討,對他的作品,曹操竟不能為之增減一字。
對於像陳琳這樣的「仇人」,曹操都可以不計前嫌,為我所用。那麼,對於手下其他聲名遠播的文人名士,曹操應該倍加珍惜,極力推崇才是。然而,曹操卻表現出了讓人驚訝的言行舉動,先後辱禰衡、誅孔融、殺崔琰、滅楊修,上演了一場場侮辱、屠殺文人名士的慘劇,讓人不可思議。
禰衡是一個純粹的文人。作為一名文壇新秀,袮衡自恃其才,不知天高地厚,甚至目中無人,糞土一切,似乎帶有一些狂悖型精神病症。尤其是在被孔融吹捧為「不可多得」的「非常之寶」後,禰衡更加狂妄失常,甚至有了許都城內除「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餘子碌碌,莫足數也」的感覺。令人想不到的是,這位絲毫不懂政治的文學青年,竟然在曹操面前出言不遜,大放厥詞,引起了曹操的強烈憤恨和不滿。對付這樣一個不識時務、自命清高、蔑視權貴的酸腐文人,曹操有自己獨特的一套辦法,那就是通過「不命坐」「令為鼓吏」和「不起身相送」等方式,在禮法上有意怠慢,在人格上極力羞辱。曹操並不是不想殺禰衡,只是想到禰衡不過是一個狂傻之徒,頂多會惡語中傷、胡說八道,不會危及自己的統治;再者自己霸業未成,如果殺掉禰衡就會冷了人心,一條「借刀殺人」的毒計油然而生,何不借劉表之手除掉眼中釘、肉中刺,果然,禰衡到了荊州後因出言不遜,結果被一介武夫黃祖砍下腦袋。曹操知道後得意地笑著說:「腐儒舌劍,反自殺矣!」
與三國「憤青」禰衡不同的是,孔融不僅僅是文學家,更是一位政治家。作為孔子的二十世孫,孔融官高名遠,眾望所歸,順理成章地成為知識分子的一代領袖。名士出身的孔融向來看不起曹操,喪失地盤來到許都後,孔融認為自己是在為漢獻帝劉協做事,而不是為曹操效勞,不買曹操的賬,這讓大權在握的曹操覺得很窩火。
孔融學問很大,但政治上不夠成熟;勇氣不小,但缺乏鬥爭經驗;過於自信,以至於對時局經常錯誤判斷。他與「高級俘虜」漢獻帝劉協來往過於親密,甚至動不動就瞞著曹操上表,遭到了曹操的猜忌。不僅如此,他還多次藉機嘲諷和指責曹操。他用「武王伐紂,以妲己賜周公」的比喻,來諷刺曹操把自己喜歡的甄氏讓給兒子曹丕;用「肅慎氏不貢楛矢,丁零盜蘇武牛羊」的話語,來嘲弄曹操不值得大動干戈遠征烏桓;用「堯非千鐘,無以建太平;孔非百觚,無以堪上聖」的怪論,來反對曹操禁酒等,這讓自以為是的曹操覺得很難堪。思想領域的不同和政治見解的分歧,以及孔融在大政方針上再三地公開與自己唱反調,使曹操心懷嫉恨,殺孔融的念頭早已萌生。但由於北方局勢還不穩定,加上孔融的名聲遠播,曹操不便對他怎樣。到了建安十三年,北方局面已定,曹操在著手實施他的統一大業的前夕,為了排除內部干擾,便授意部下誣告孔融「欲規不軌」,又曾與禰衡「跌蕩放言」,將孔融殺害棄市,兩個兒子也未能倖免。這正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與禰衡和孔融相比,崔琰算不上是一個完全的文人,但他卻代表著當時整個貴族集團,也代表著聚集文化精英的士大夫階層。崔琰雖然表面上歸順曹操,但打心眼裡不服,尤其是對曹操自封魏王這種僭越行為更是義憤填膺。對於經自己舉薦卻贊同曹操稱王的門生楊訓,崔琰忍無可忍,有話要說,索性以前輩的口氣給楊訓寫了一封義正詞嚴的書信,裡面竟有「時乎,時乎,會當有變時」的「反句」。曹操知道後,勃然大怒,於是將其關押。可崔琰在關押期間並不老實,竟然還「通賓客,門若市人」,與那些不肯降服的士大夫階層搞反動聚會和非法活動,這是讓曹操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的。想到崔琰平日裡的陽奉陰違和關鍵時候的節外生枝,曹操殺心頓起,於是利用「文字獄」的方式除掉了這位愛出風頭的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