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恪(公元203--253年),字元遜,琅琊陽都人(今山東沂南),三國時期吳臣,蜀相諸葛亮之侄,吳大將軍諸葛瑾長子,從小就以神童著稱,深得孫權賞識,弱冠拜騎都尉。孫登為太子時,恪為左輔都尉,是東宮幕僚的領袖。陸遜病故,恪領其兵,為大將軍,主管上遊軍事。孫權臨終前為托孤大臣之首。孫亮繼位後,恪執掌吳國軍政大權,初期革新政治,並率軍抗魏,取得東興大捷,頗孚眾望。此後,恪開始驕矜輕敵,不顧國力不支,大舉興兵伐魏,慘遭合肥新城之敗。回國後為掩飾錯誤,更加獨斷專權,後被孫峻與孫亮設計殺害,並被夷三族。
一、聰明機智,號稱神童
史書中對人物容貌形象的記載並不多見,比如《三國誌》說諸葛亮「身長八尺」,說諸葛瑾「有容貌思度」,說孫策「美姿顏」,說周瑜「壯有姿貌」,說魯肅「體貌魁奇」,都是簡單的幾個字說出人物的主要特點而已。但裴松之為《三國誌》作注所引用的《吳錄》卻對諸葛恪有詳細的描寫:「恪長七尺六寸,少鬚眉,折頞廣額(頞,音e,鼻樑),大口高聲。」從這裡可以看出,諸葛恪的相貌是不同常人的。身高七尺六寸,當屬中等身材;少鬚眉,則似乎少了男子漢的氣勢;折頞廣額,是折的鼻樑加上寬大額頭;大口高聲,是說嘴巴和聲音又不同尋常。
《江表傳》又記載了諸葛恪的主要特徵:「恪少有才名,發藻岐嶷,辯論應機,莫與為對。權(孫權)見而奇之,謂瑾曰:『藍田生玉,真不虛也。』」這些是對諸葛恪聰明機智的總體概括。
《三國誌·諸葛恪傳》記載,恪父諸葛瑾面長似驢,有一次孫權大會群臣,使人牽一驢入,長檢其面,題曰諸葛子瑜(諸葛瑾字子瑜)。年僅六歲的諸葛恪跪曰:「乞請筆益兩字。」因聽與筆。恪續其下曰:「之驢。」舉座歡笑,乃以驢賜恪。
有一次孫權問諸葛恪曰:「卿父與叔父孰賢?」對曰:「臣父為優。」權問其故,對曰:「臣父知所事,叔父不知,是以為優。」此話暗諷諸葛亮明人事暗主,贊其父所事乃英明之主,引得孫權又大噱(大笑)。
孫權在一次宴會上,命恪行酒,至老臣張昭前,昭先有酒色,不肯飲,曰:「此非養老之禮也。」孫權曰:「卿能令張公辭屈,乃當飲之耳。」恪難昭曰:「昔師尚父九十(周武王稱姜子牙為尚父),秉旄杖鉞,猶未告老也。今軍旅之事,將軍在後,酒食之事,將軍在先,何謂不養老也?」昭卒無辭,遂為盡爵。
後來,蜀國來使,群臣並會,孫權對蜀使曰:「此諸葛恪雅好騎乘,還告丞相,為致好馬。」恪因下謝,權曰:「馬未至而謝何也?」恪對曰:「夫蜀者陛下之外廄(意思是蜀國就是在外面給吳國養馬的),今有恩詔,馬必至也,安敢不謝?」恪之才捷,皆此類也。
裴松之在為《三國誌》作注所引《恪別傳》也記載了幾個諸葛恪的故事。
孫權曾宴請蜀國使者費禕,先逆敕群臣:「使至,伏食勿起。」禕至,權為輟食,而群下不起。禕啁之曰:「鳳凰來翔,麒麟吐哺。驢騾無知,伏食如故。」恪答曰:「爰植梧桐,以待鳳凰。有何燕雀,自稱來翔?何不彈射,使還故鄉!」禕停食餅,索筆作《麥賦》,恪亦請筆作《磨賦》(一個寫小麥,一個則寫磨面),咸稱善焉。
孫權曾問諸葛恪:「卿何以自娛,而更肥澤?」恪對曰:「臣聞富潤屋,德潤身(語出孔子《論語》,下一句為心寬體胖),臣非敢自娛,修己而已。」又問:「卿何如滕胤(恪之好友,弱冠尚公主)?」恪答曰:「登階躡履,臣不如胤;回籌轉策,胤不如臣。」
諸葛恪曾向孫權獻馬,並在馬耳上割了印記。當時范慎在坐,嘲恪曰:「馬雖六畜,稟氣於天,今殘其耳,豈不傷仁?」恪答曰:「母之於女,恩愛至矣,穿耳附珠,何傷於仁?」
有一次太子對諸葛恪開玩笑:「諸葛元遜可食馬矢。」恪曰:「願太子食雞卵。」權曰:「人令卿食馬矢,卿使人食雞卵何也?」恪曰:「所出同耳。」權大笑。這個回答最為巧妙得體,否則會失去君臣身份。
《江表傳》記載,曾有白頭鳥集殿前,權曰:「此何鳥也?」恪曰:「白頭翁也。」張昭自以坐中最老,疑恪以鳥戲之,因曰:「恪欺陛下,未嘗聞鳥名白頭翁者,試使恪復求白頭母。」恪曰:「鳥名鸚母,未必有對,試使輔吳復求鸚父。」昭不能答,坐中皆歡笑。
機智幽默必須以博學多識為基礎。《三刻拍案驚奇》第二十三回《猴冠欺御史,皮相顯真人》裡有這樣的故事,三國時武康一人入山伐木,得一大龜,欲獻吳王。途中夜宿桑林,夜間桑樹對龜說:「元緒,元緒,乃罹此禍。」龜說:「縱盡南山之薪,其如我何!」桑說:「諸葛恪博物,恐不能免。」進獻,命烹之,不死。問諸葛恪,答:「當以桑樹煮之即死。」獻龜人因而說了夜間桑樹與龜對語之事。吳王使伐桑樹烹煮,龜即潰爛。
二、文治武功,頗孚眾望
諸葛恪年方弱冠,即拜騎都尉,與顧譚、張休等侍太子孫登講論道義,並為賓友。諸葛恪不僅學識淵博,而且和太子孫登以及同僚們相處得很好,互為好友。後來從中庶子轉為左輔都尉。孫權「欲試以事」,想看看諸葛恪能不能擔當更重的責任,就在典掌軍糧的節度官徐詳死後,讓諸葛恪代替了徐詳。因為掌管軍糧「文書繁猥,非其好也」,後來又派諸葛恪去帶兵。
諸葛恪參與了軍事活動以後,認為「丹陽山險,民多果勁,雖前發兵,徒得外縣平民而已,其餘深遠,莫能禽盡,屢自求乞為官出之」。一再表示,自己可以讓山民出山接受地方的管理,而且三年就可以獲得甲士四萬。當時,大家都認為:丹陽地勢險阻,山谷萬重,而且民俗好武,崇尚勇力,前代以來,一直沒能制服他們,「皆以為難。」諸葛恪硬是力排眾議,「盛陳其必捷,吳主乃拜恪為撫越將軍,領丹陽太守,使行其策。」(《資治通鑒·卷七十二》)因為這次拜將是否決了多數人的意見、在眾人以為不可的情況下做出的決策,所以,「授棨戟(一種木製的、形狀像戟、官員出行證明身份的東西)武騎三百。拜畢,命恪備威儀,作鼓吹,導引歸家,時年三十二。」(《三國誌·諸葛恪傳》)可以說這是一次少有又相當隆重的官員任命儀式。
這次丹陽赴任,孫權很重視,諸葛恪自己也深思熟慮。
諸葛恪「到府,乃移書四郡屬城長吏,令各保其疆界,明立部伍,其從化平民,悉令屯居。乃分內諸將,羅兵幽阻,但繕藩籬,不與交鋒,候其谷稼將熟,輒縱兵芟刈,使無遺種。」斷了山民的生活出路之後,諸葛恪又下令:「山民去惡從化,皆當撫慰,徙出外縣,不得嫌疑,有所拘執。」對於違反這個命令的臼陽長胡伉,「遂斬以徇,以狀表上」。殺掉胡伉,還公開宣示,並上報孫權。「民聞伉坐以執人被戮,知官欲出之而已,於是,老幼相攜而出,歲期,人數皆如本規。恪自領萬人,余分給諸將。」(《三國誌·諸葛恪傳》)
諸葛恪丹陽一出手,完全實現了自己的預想,時間、人數基本都不差,完成了吳國一直沒有解決的一大難題,可謂大功一件。「權嘉其功,遣尚書僕射薛綜勞軍。」「拜恪威北將軍,封都鄉侯。」(《三國誌·諸葛恪傳》)這之後,諸葛恪又率軍借道廬江皖口,輕兵襲擊魏國的舒縣,掩得其民而還。
赤烏年間(公元243年),魏司馬宣王司馬懿謀欲攻恪,孫權發兵應之,有望氣者以為不利,於是調諸葛恪屯於柴桑。陸遜死後,孫權任諸葛恪大將軍,假節,駐武昌,代遜領荊州事。到了公元251年,孫權征諸葛恪以大將軍領太子太傅,中書令孫弘領少傅。孫權病重的時候,召恪、弘及太常滕胤、將軍呂據、侍中孫峻,屬以後事。
這期間,諸葛恪辦了幾件大事,鞏固了自己的地位,獲得了上下的擁護。一是在孫權病重獨掌大權的時候,表現了忠誠和幹練。《吳書》記載,孫權寢疾引恪等見臥內,受詔床下,權詔曰:「吾疾困矣,恐不復相見,諸事一以相委。」恪歔欷流涕曰:「臣等皆受厚恩,當以死奉詔,望陛下安精神,損思慮,無以外事為念。」孫權死後,諸葛恪還給其弟公安督諸葛融寫了一封情深意切的信,既表示了自己的忠心,又囑咐其弟「無顧一生,以報朝廷。」此前,諸葛恪的長子因為結交魯王事件,孫權沒有處理,而是交給了諸葛恪,「令更教誨,恪鴆殺之。」(《三國誌·諸葛恪傳》)此舉雖然過激,但也可謂大義滅親。因此,孫權「詔有司諸事一統於恪,惟生殺大事然後以聞」之後,「中外翕然,人懷歡欣。」二是果斷地殺掉反對他的孫弘。《三國誌》記載,孫弘一直與諸葛恪不和,恪掌權以後,孫弘怕諸葛恪整治他,想要借孫權死的機會除掉諸葛恪。哪知此事被孫峻知道並告訴了諸葛恪。「恪請弘咨事,於坐中誅之。」三是採取一系列措施,革新政治。獨掌大權之後,對「諸法令有不便者,條列以聞,權輒聽之。」孫權死後,諸葛恪很快就「罷視聽,息校官,原逋責,除關稅,事崇恩澤,眾莫不悅。」就是罷免了充作朝廷耳目的官員,原宥拖欠的稅賦債務,免除了關稅,廣施恩澤於百姓。這些,收到了巨大的社會效果,以至於「恪每出入,百姓延頸思見其狀。」這在當時是極為少見的。
除此之外,還有兩件事也值得一提。一是輔政之前與丞相陸遜書,《三國誌》收錄了這封信。此信可謂諸葛恪有關人才問題、人際關係問題的政論文章,信中列舉了孔子、劉邦、蕭何、伍子胥、夫差、曹操等十幾位名人有關人才的典故,分析了當時缺少人才、「人物凋盡」的危機,批評了求全責備、「世俗好相譭謗」的不良風氣,不僅有理有據,而且文采飛揚。比如,對那種「克己不能盡如禮,而責人專以正義」的現象,諸葛恪批評說:「夫己不如禮,則人不服。責人以正義,則人不堪。內不服其行,外不堪其責,則不得不相怨。相怨一生,則小人得容其間。得容其間,則三至之言(三至之言就是「世本無虎,三人言之則成虎」的典故),浸潤之譖,紛相交錯,雖使至明至親者處之,猶難以自定,況已為隙,且未能明者乎?」這些分析,至今仍不過時。二是諸葛恪掌握大權以後,不欲諸王處濱江兵馬之地,於是遷徙諸王。齊王孫奮不從,而且屢次違法。諸葛恪給齊王孫奮寫了一封長信,曉之以理,喻以利害,竟使膽大妄為的齊王「得箋,懼,遂移南昌。」《資治通鑒·卷七十五》收錄了這封信。
三、驕矜自負,月滿則虧
如果說「百姓引頸思見其狀」是諸葛恪從政的頂峰,那麼也可以說「東興大捷」是其走下坡路的轉折。
當初,孫權修築東興堤用以遏制巢湖水外流,後來淮南之戰敗後,就把巢湖用來停泊船隻,於是廢棄了東興堤。諸葛恪重修大堤,連結兩山,於山築兩城,派全端、留略二人把守。後魏國司馬師派胡遵、諸葛誕率眾七萬,圍攻兩城。「恪興軍四萬,晨夜赴救。胡遵等敕其諸軍作浮橋度,陳於堤上,分兵攻兩城。城在高峻,不可卒拔。恪遣將軍留贊、呂據、唐咨、丁奉為前部。時天寒雪,魏諸將會飲,見贊等兵少,而解置鎧甲,不持矛戟,但兜鍪刀楯,裸身緣遏,大笑之,不即嚴兵。吳兵得上,便鼓噪亂斫。魏軍驚擾散走,爭渡浮橋,橋壞絕,自投於水,更相蹈藉。樂安太守桓嘉等同時並沒,死者數萬。故叛將韓綜為魏前軍都,亦斬之。獲車乘牛馬驢騾各數千,資器山積,振旅而歸。」由於此次大捷,「進封恪陽都侯,加荊揚州牧,督中外諸軍事,賜金一百斤,馬二百匹,繒布各萬匹。」
「恪遂有輕敵之心。」
第二年春,諸葛恪又要出兵攻魏。「諸大臣以為數出罷勞,同辭諫恪,恪不聽。中散大夫蔣延或以固爭,扶出。」為了說服眾人,恪又著文詳細論說出兵伐魏的道理。其間,素與恪友善的丹陽太守聶友給諸葛恪寫信說不可伐魏,滕胤也提出了反對意見,恪還是不聽。「於是違眾出軍,大發州郡二十萬眾,百姓騷動,始失人心。」(《三國誌·諸葛恪傳》)
此時是「不聽」、「始失人心」,到了新城戰役的時候,則發展成了「莫敢言」、「怨黷興矣。」
新城之戰,「攻守連月,城不拔。士卒疲勞,因暑飲水,洩下、流腫,病者太半,死傷塗地。諸營吏日白病者多,恪以為詐,欲斬之,自是莫敢言。恪內惟失計,而恥城不下,忿行於色。將軍朱異有所是非,恪怒,立奪其兵。都尉蔡林數陳軍計,恪不能用,策馬奔魏。魏知戰士罷病,乃進救兵。恪引軍而去。士卒傷病,流曳道路,或頓僕坑壑,或見略獲,存亡忿痛,大小呼嗟。而恪晏然自若。」「由此眾庶失望,而怨黷興矣。」
此次失敗之後,諸葛恪沒有深刻地吸取教訓,反省自己,依然我行我素,愈加專斷。還兵之後,即召中書令孫嘿,厲聲謂曰:「卿等何敢妄數作詔?」嘿惶懼辭出,因病還家。恪出行之後「曹所奏署令長職司,一罷更選。愈治威嚴,多所罪責,當進見者無不竦息。又改易宿衛,用其親近。復敕兵嚴,欲向青、徐。」還要向魏國的青州、徐州發兵。
至此,事情到了極限。
《三國誌》記載,「孫峻因民之多怨,眾之所嫌,構恪欲為變,與亮(吳主孫亮)謀,置酒請恪。」「及將見,駐車宮門,峻已伏兵於帷中,恐恪不時入,事洩,自出見恪曰:『使君若尊體不安,自可須後,峻當具白主上。』欲以嘗知恪。恪答曰:『當自力入。』散騎常侍張約、朱恩等密書與恪曰:『今日張設非常,疑有他故。』恪省書而去。未出路門,逢太常滕胤,恪曰:『卒腹痛,不任入。』胤不知峻陰計,謂恪曰:『君自行旋未見,今上置酒請君,君已至門,宜當力進。』恪躊躇而還,劍履上殿,謝亮,還坐。設酒,恪疑未飲,峻因曰:『使君病未善平,當有常服藥酒,自可取之。』恪意乃安,別飲所繼酒。酒數行,亮還內。峻起如廁,解長衣,著短服,出曰:『有詔收諸葛恪!』恪驚起,拔劍未得,而峻刀交下。」恪死後,被夷三族。恪死時年五十一歲。
其實,當初正是孫峻認為「當今朝臣皆莫及,遂固保之」,才使諸葛恪得以執掌大權。孫權死後,還是孫峻把孫弘欲謀害他的陰謀告訴了他,才使得諸葛恪順利登上輔政的高位。然而,最後又是孫峻設計殺掉諸葛恪。似乎是成也孫峻,敗也孫峻。但認真地說,諸葛恪之敗,主要原因還在於他自己。
四、性格缺陷,終成大禍
性格決定命運。諸葛恪是一種什麼樣的性格?他身邊的人和瞭解他的人都很清楚。
知子莫若其父。諸葛瑾當時聽說他要求到丹陽任職,去做那眾人都認為不可的事情,「亦以事終不逮,歎曰:『恪不大興吾家,將大赤吾族也。』」意思是,恪不能令家族興盛,便會令家族遭到誅殺。這句話,《三國誌》有記載,《資治通鑒》有兩次記載。
剛愎自用,是孫權對諸葛恪性格的評判。《吳書》記載:孫權病重的時候,議所付託。時朝臣鹹皆注意於恪,而孫峻表恪器任輔政,可付大事,「權嫌恪剛很自用」。若不是孫峻極力推薦,恪未必能夠成為輔政。
作為叔父,諸葛亮也很瞭解諸葛恪。《江表傳》記載,開始的時候,孫權對諸葛恪「欲試以事」,讓他接替徐詳典掌軍糧。諸葛亮知道以後,專門給陸遜寫信說:「家兄年老,而恪性疏,今使典主糧谷,糧谷軍之最要,僕雖在遠,竊用不安,足下特為啟至尊轉之。」遜以白權,即轉恪領兵。諸葛亮說他「性疏」,就是性格粗疏的意思,這在他登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的時候,粗疏大意,疏於自保,就成了一個致命傷。在自保的問題上,曹操則是很精明的。在戰場上,曹操可以衝鋒在前、親冒矢石,有記載的就有三次受傷。但為了自身安全和地位的穩固,卻採取了很多防範措施。在有名的《十二月巳亥令》中,他自己說得很清楚:「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眾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何者?誠恐已離兵為人所禍也。既為子孫計,又己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此所不得為也。」(《三國誌·武帝紀》)
《三國誌》記載,諸葛恪的長子死後,中子諸葛竦也對其父很瞭解,「竦數諫恪,恪不從,常憂懼禍。」
由於諸葛家族的關係和影響,很多人都曾告誡、提醒過諸葛恪,但都沒有引起他的重視。
諸葛恪輔政以後,大司馬呂岱戒之曰:「世方多難,子每事必十思。」恪答曰:「昔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夫子曰『再思可矣』,今君令恪十思,明恪之劣也。」岱無以答。當時人們都認為諸葛恪這樣對待呂岱的良言相囑,是大大的失言,是自負的表現。
《資治通鑒》有這樣一些記載:陸遜嘗謂恪曰:「今觀君氣陵其上,意蔑乎下,非安德之基也。」恪父之友張承亦以為恪必敗諸葛氏。蜀國越雋太守張嶷說,諸葛恪作為「太傅,離少主,履敵庭,恐非良計長策也。」魏國光祿大夫張輯曾對司馬師說:「恪雖克捷,見誅不久。」魏國汝南太守鄧艾看到恪「新秉國政,而內無其主,不念撫恤上下以立根基,競於外事,虐用其民,番國之眾,頓於堅城,死者數萬,載禍而歸,此恪獲罪之時也。」
《三國誌》還記載了一些諸葛恪死前的詭異反常現象和童謠,雖引起諸葛恪的反感,卻沒有使他警醒。
「恪將征淮南,有孝子著縗衣入其閣中,從者白之,令外詰問,孝子曰:『不自覺入。』時中外守備,亦悉不見,眾皆異之。出行之後,所坐廳室屋棟自折。自新城出住東興,有白虹見其船;還拜蔣陵,白虹復繞其車。」
恪死前一夜,「精爽擾動,通夕不寐。明將盥漱,聞水腥臭,侍者授衣,衣服亦臭。恪怪其故,易衣易水,其臭如初,意惆悵不悅。嚴畢趨出,犬銜引其衣,恪曰:『犬不欲我行乎?』還坐,頃刻乃復起,犬又銜其衣。恪令從者逐犬,遂升車。」
先是,童謠曰:「諸葛恪,蘆葦單衣蔑鉤落,於何相求成子閣。」成子閣者,反語石子岡也。建業南有長陵,名曰石子岡,葬者依焉。鉤落者,校飾革帶,世謂之鉤絡帶。恪果以葦席裹其身而蔑束其腰,投之於此岡。
諸葛恪死後,孫峻「遂夢為諸葛恪所擊,恐懼發病死,時年三十八。」(《三國誌·孫峻傳》)
孫休為吳主時,「改葬諸葛恪等,其罹恪等事遠徙者,一切召還。朝臣有乞為諸葛恪立碑者,吳主詔曰:『盛夏出軍,士卒損傷,無尺寸之功,不可為能;受托孤之任,死於豎子之手,不可為智。』遂寢。」(《資治通鑒·卷七十七》)這是吳主給諸葛恪的蓋棺定論。
聶友在諸葛恪將敗時,給滕胤寫信曰:「當人強盛,河山可拔,一朝羸縮,人情萬端,言之悲歎。」此話可算是對諸葛恪從任大將軍領太子太傅到死於非命的悲劇的總結。短短三年,由盛轉衰,真所謂「其興也勃焉,其亡也乎焉。」
古人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物有所不足,人有所不明」,這對誰都在所難免。但若在關涉身家性命這樣的大事上有所不明,就會鑄成十分可怕又無可挽回的大錯,那就只能給他人和後人留下教訓而已,豈有他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