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夏,父親曹仁壽出生在顓橋鎮向陽村一戶普通農民家庭。作為家中的第一個孩子,儘管當時家境貧寒,但祖父母還是省吃儉用全力供父親上學讀書。承載著全家的希望,父親專心苦讀,從田頭起步,直到在上海中學高中畢業,並以優異的成績留校任教。
1945年赴印度接收P51型飛機
那個年代,鄉間寒門能出一個讀書人實屬不易,已成為教師的父親本可以留在家鄉過上安穩的生活,但抗日戰爭爆發的第二年,時年24歲的父親毫不猶豫投筆從戎,突破封鎖奔赴漢口參加陸軍,次年又考入南京空軍學校,1941年畢業後任空軍第四大隊少尉飛行員。抗戰初期的對日空戰,是一場敵我力量懸殊的對抗,「獨立飛行20小時就可上天作戰」、「從空軍學校畢業後活過6個月就算長壽」,父親雖然遠離故鄉,但一封封家書中處處可見他甘撒熱血隨時準備犧牲的信念。1944年春,父親在衡陽空戰中擊落日機一架,同年冬季在貴州上空又擊落日機一架,因屢建戰功,榮升為空軍中尉。1945年3月5日,父親奉命駕機參與中原湘鄂會戰,在湖北恩施機場起飛時,因飛機失事以身殉職年僅33歲,後被追認為空軍上尉。解放後中央人民政府追認父親為革命烈士。
烈士證書
當父親遠離故鄉在前方作戰時,祖母離世的噩耗傳來,父親極為悲痛。戰亂中,祖母在老宅因土匪搶劫不成而被活活燒死。身在軍中的父親幾乎痛不欲生,回想多年前送軍那天,祖母摟著父親抱頭痛哭的離別場景,誰想母子一別竟成天人永隔。父親忍痛寫下《悼亡母》一詞,並陸續寫下數篇隨筆追憶祖母生平。男兒有淚不輕彈,當我現在看到父親留下的文稿和日記,亦能深深體會到父親當時盡忠不能盡孝的深切悲痛。
《悼亡母》手跡
父親才華橫溢,不僅寫的一手好文章,而且英語流利,同時在音樂上頗有造詣,會譜曲,還能拉小提琴。父親與母親於1944年6月在重慶北碚結為伉儷,但新婚生活聚少離多,常常是母親獨自在重慶,父親隨部隊轉戰四方。父親犧牲時,母親已身懷六甲即將臨產,戰友們善意隱瞞了消息,並根據父親一直有寫家書的習慣,模仿父親的筆跡繼續給母親寫信報平安。直到二個月後我在重慶出生,母親才得知父親犧牲的消息。母親後來回憶,就在父親犧牲的那幾天,重慶暴雨滂沱雷電交加,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唯恐父親有意外,但是戰時的條件根本無法及時聯繫到父親,現在想來,母親那時承受了多大的煎熬!
當年家鄉民眾為紀念我父親這位從顓橋走出來的抗戰英烈,教育家張翼於1948年春倡議捐款,母親也將收到的撫恤家屬的20包麵粉全部變賣籌款,用於修建仁壽堂。不久,仁壽堂在現滬閔路顓橋東側老滬閔路北側建成。堂外觀如飛機,極為壯觀。次年3月29日,父親靈柩魂歸故里安葬於此,國民黨元老鈕永建主持紀念大會並親筆題寫「空軍上尉曹仁壽之墓」。20世紀60年代,仁壽堂成了社辦廠的鑄鐵車間。90年代,因建輕軌五號線,堂被拆除,父親靈柩移至閔行區革命烈士陵園。
《明心報》紀念特刊(1949年3月30日)
作為父親的遺腹子,我沒有機會目睹父親生前的光輝形象,亦沒有感受到常人都享受過的父愛,但母親一直教導我要傳承父親的精忠報國的精神,無論家中條件如何艱苦,我始終為父親捨小家保國家的精神感到自豪和驕傲。五年前,母親因病離世享年90歲,臨終前囑托我要繼續尋找父親生前在空軍學校的戰友同學。可惜由於父親所在部隊1948年後已遷往台灣,因此一直尋找無果,部分戰友同學名單如下:蒙鳴歧(湖北人)、席毓龍(四川人)、施召煥(常州人)、李錦麟(廣東人)、楊培光(河南人)、周樹林(湖北人)、殷承偉(河北人)、梁先右(廣東人)、施秀文(四川人 女)、 王文芳(蘇州人 女)、張慕賢(四川人 女)。十分希望能夠知曉這些故人的消息並聯繫上他們的後代,共同緬懷七十年前的崢嶸歲月,告慰母親的遺願,亦為了這永遠不能忘卻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