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三國演義》第九十五回「馬謖拒諫失街亭 武侯彈琴退仲達」,諸葛亮使用空城計的這個故事歷來為人們津津樂道。
什麼是空城計?——「虛者虛之,疑中生疑;剛柔之際,奇而復奇。
空城計就是一種心理戰術。在己方無力守城的情況下,故意向敵人暴露我城內空虛,就是所謂「虛者虛之」。敵方產生懷疑,更會猶豫不前,就是所謂「疑中生疑」。敵人怕城內有埋伏,怕陷進埋伏圈內。但這是懸而又懸的「險策」。使用此計的關鍵,是要清楚地瞭解並掌握敵方將帥的心理狀況和性格特徵。
後世認為,諸葛亮使用空城計解圍,就是他充分地瞭解司馬懿謹慎多疑的性格特點才敢出此險策。
那麼疑問出來了,諸葛亮如此謹慎之人,連魏延要率5千人馬出子午谷的險也不冒,怎麼會冒指揮機關被端掉,自己被俘的危險呢?單純視為諸葛亮與司馬懿之間的博弈,未免太小看空城計的合理性。
實際上空城計並不空,並不是完全靠虛來退敵的。
諸葛亮在得知街亭及列柳城盡失時,正著手安排北伐軍撤兵事宜:所以一開始就安排關興及張苞各引精兵三千人往武功山,又令張翼先遣劍閣以備妥歸路,再命馬岱及姜維殿後準備埋伏,最後移民,天水、南安及安定等三郡官吏軍民皆入漢中。而諸葛亮親率五千兵馬運糧,這些分撥安排,正是打算撒兵的序列開始。
並不是諸葛亮打算只用一座空城嚇司馬懿,或者毫無準備之下被迫迎戰,事實上諸葛亮在事前的分撥安排,卻鮮少人知。事前已有埋伏,才敢佈局示疑,這與事前沒有準備,賭運氣冒險一博的情形迥然不同。有人認為司馬懿「養敵自保」,或是諸葛亮「走險棋」,不如仔細落實事件的「前因後果」,還比較具體根據而不淪於幻想迷惑。
從火燒新野及博望用水開始,屢被嚇得慘敗的魏軍官兵,在其心目中,諸葛亮是個善用誘兵的奇兵專家。而且魏軍亦向來善用誘兵,從早年的濮陽之役誘取呂布,以及官渡之戰誘斬文丑等,魏軍早知貪餌受誘的下場──壯烈犧牲地重創負傷。諸葛亮高舉北伐大旗,集結大軍來襲,不管是移動三郡居民或是節度蜀兵諸將的行動,都不會是小活動而不為人所知,縱使司馬懿不知蜀兵虛實,也能知悉蜀兵曾有大規模的移動。但是司馬懿等魏軍在西城跟前所看到的蜀軍,卻無任何大規規重兵,這些蜀軍怎會消失不見呢?移防的蜀軍人在何方呢?會不會是埋伏準備襲擊呢?是不是諸葛亮打算用少人的誘兵引導魏軍入城受死,以諸葛亮為蜀軍的最高領導,誰敢掉以輕心看扁?
司馬懿再冒失也要盤算諸葛亮的麾下大將,像關興、張苞、馬岱、王平及魏延等蜀兵諸將,是不是全都聚集在西城等死,還是隱匿在旁,虎視眈眈伺機而動?或是研判蜀兵諸將悉數逃亡,僅剩諸葛亮一人落單,眼中沒有蜀兵諸將存在,除非司馬懿得意豪賭,自認逮到沒有護衛兵團的集團主帥,這若不是運氣太好,就是諸葛亮設下陷阱,以誘兵請君入甕。
司馬懿原本不信哨兵報情,親自探敵求證後,於是採取謹慎的措施。先行後退,再緩徐圖:若有埋伏,則順勢引退;若無埋伏,則再興戰事。從司馬懿不久又重回西城,盤問當地居民有關蜀軍虛實,便可得知司馬懿的確有捲土重來的軍事行動,並非像有人所說的「魏兵一路嚇回長安」。先退一步,保持安全距離,再另謀主意,而非驚嚇大逃。
後來就在武功山的小路,關興及張苞殺聲盈谷,更兼魏軍心疑,豈敢久停。曹真本想貪功追殺,不意卻半途中伏,被諸葛亮事前所分撥安排的姜維及馬岱攔截,不得不引兵鼠竄而還。司馬懿若不早退,差點就落得曹真的下場。隨著司馬懿撤兵暫退,諸葛亮趁機撤回漢中。事先有「分撥安排」,事後有「埋伏交戰」,遂使諸葛亮以風聲鶴唳的靜肅,巧設空城疑計而圈套司馬懿。
演義中魏軍有十五萬,諸葛亮自身有兵二千五百名,另二千五百名蜀兵暫出,而關興及張苞各領三千,這裡已有一萬一千名,還有張翼、姜維及馬岱各軍未計,若再把街亭戰場的王平、魏延、高翔、申耽及申儀等殘軍計入,還有趙雲及鄧芝的箕谷疑軍合併計算,恐怕兵不見得少。
《漢晉春秋》中諸葛亮說:「大軍在祁山、箕谷,皆多於賊,而不能破賊,為賊所破者,則此病不在兵少也,在一人耳。」也就是蜀兵人數不少。若是司馬懿大軍以眾凌寡,又何需在意區區萬名蜀兵呢?事實上諸葛亮也不是僅帶萬人就敢北伐,連南征南蠻都不只動用萬人,北伐又怎只用萬人。司馬懿的對象不僅是諸葛亮的直屬本隊,更應考慮全體北伐大軍。人數再多並非不怕陷阱,戰國時長平之役,趙卒雖以四十餘萬人之眾,仍落入秦軍包圍而挨餓,最後還被迫投降坑殺。漢中一帶的山嶽地形,滿佈天井、天牢、天羅、天陷及天隙等險要,以石穴叢林等障礙,最怕身陷死地而無逃生餘地。山林還不利於魏軍騎兵的奔馳,山谷中的關隘其中還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險要,兵卒雖多,忽略地形的限制,豈不大意。
諸葛亮已有大軍,兼有地利,司馬懿雖有二十萬,但仍未必佔盡上風。司馬懿屈指可算出北伐諸將的所在,面對只剩諸葛亮一人的軍隊,除非司馬懿目中無人,看不見魏延、高翔、趙雲及王平等蜀將。否則司馬懿則應推敲這些蜀兵諸將是否正埋伏有以待之,諸葛亮在後來善用誘兵斬殺張合及王雙等人,更證明魏兵冒進的下場,自食輕敵的惡果,恐將遭身死敗亡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