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鎮守荊州,大家都會想到什麼呢
都說「關羽大意失荊州」,但是劉備應當十分清楚,即使關羽比諸葛亮還謹慎,荊州也還是要丟。所以劉備才把主力干將全部調到西川,準備跟先祖劉邦一樣,以成都為大本營,向漢中發展,等待時機問鼎中原。
熟讀三國正史的人都知道,「隆中對」就是一個「馬歇爾計劃」,完成概率基本為零。當時不但天下三分,荊州也是一分為三:劉備佔了長沙、零陵、桂陽、武陵和半個江夏;曹操佔了南陽、襄陽和一少半江夏;孫權佔了南郡南半邊(後來「借」給了劉備)和一點點江夏。
曹操認為荊州全境都應該是自己的,他是大漢丞相,代天子征伐;孫權認為赤壁之戰東吳出力最多,應該分到最大的一塊蛋糕,而劉備好像是趁火打劫,一口吞掉了大半個荊州,自己吃虧了;劉備倒是心滿意足,他從房屋一間地無一壟,變成了完整擁有荊州四郡,從草根變成了土豪。
赤壁之戰的結果,曹操很抓狂,孫權很鬱悶,於是劉備就很危險了。
當時的荊州,已經成了戰爭焦點,想以荊州為根據地,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盟友。孫權並不是一個能靠得住的姻親,為了利益,他連妹妹都能豁出去,盟約肯定還不如爛鞋墊。
事實上在劉備向成都攻擊前進的時候,孫權就曾背後捅了他一刀:「權遣呂蒙督鮮於丹、徐忠、孫規等兵二萬取長沙、零陵、桂陽三郡,使魯肅以萬人屯巴丘以御關羽,權住陸口,為諸軍節度……備到公安,使關羽將三萬兵至益陽……未戰,會曹公入漢中,備懼失益州,使使求和……遂分荊州長沙、江夏、桂陽以東屬權,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屬備。」
要不是曹操插了一槓子,孫權和劉備在建安十九年就打起來了,這一點我們從下面兩張圖中就能看得出來:荊州風雨飄搖,一旦曹操孫權聯手,劉備就被變成饅頭餡。
為了謀取易守難攻的西川,荊州的主力肯定要調走,但是留誰鎮守荊州,劉備其實是很發愁的,愁得原本就很稀疏的鬍子都快掉光了:手下也就七員能拿得出手的大將,卻有三位不太可信,還有三位威望不足,留誰鎮守荊州都會有麻煩。
劉備集團一直很缺人才,否則他也不會三顧茅廬請出臥龍先生諸葛亮。與挾天子以令諸侯廣招天下英才的曹操、已歷三世樹大根深的孫權相比,劉備就是剛紮下淺根的浮萍,他麾下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關羽張飛趙雲黃忠魏延諸葛亮龐統。
咱們今天的依據,是三國正史而不是《三國演義》,三國正史會告訴我們演義小說不會寫的事情。
首先我們來看不太可信這三位,首當其衝的就是軍師中郎將諸葛亮。
按照三國正史的記載,諸葛亮在劉備集團,一開始干的也是武行,劉備進位漢中王,諸葛亮由軍師中郎將晉陞為軍師將軍,還是武行——後漢三國文武不分家,我們一直認為是東吳文官之首的張昭張子布,其實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武將:孫策的撫軍中郎將、孫權的綏遠將軍。
留軍師中郎將諸葛亮留守荊州,劉備肯定是不放心的:第一、諸葛亮並非主動來投,而且入列時間較短,忠誠度未必太高;第二,諸葛亮躬耕隴畝的南陽已經落到曹操手裡,岳父、朋友都在曹操一邊,連諸葛亮的入列介紹人徐庶,也跑到曹操那邊去了,赤壁之戰後曹操給諸葛亮送了五斤雞舌香,倆人關係挺曖昧;第三,諸葛亮的大哥諸葛瑾在孫權那邊,兄弟二人書信往來不絕,也不知道都說了些啥。
作為一代梟雄,劉備對任何人都不能給予百分之百的信任,因為九死一生的劉備知道,輕信別人等於自尋死路。
在劉備眼裡,諸葛亮可能就是一個職業經理人,而職業經理人是不需要忠誠度的——給誰打工都掙錢,管他是姓曹還是姓劉。
同樣忠誠度不足的,還有黃忠黃漢升。在三國正史中,黃忠可沒有跟關羽大戰數百回合併結下深厚友誼,此人不但是荊州宿將,而且還曾經投降曹操:「荊州牧劉表以(黃忠)為中郎將,與表從子磐共守長沙攸縣。及曹公克荊州,假行裨將軍,仍就故任,統屬長沙守韓玄。先主南定諸郡,忠遂委質,隨從入蜀。」
所謂「委質」,就是進獻禮物表示忠誠,在後漢三國時期,「禮物」基本都是「質子」。這一套劉備玩兒得很熟練,他入川途中,收降蜀將後也是把人家妻兒老小扣為人質的:「先主徑至關中,質諸將並士卒妻子,引兵與(黃)忠、(卓)膺等進到涪,據其城。」
黃忠先降曹後降劉,而且是荊州坐地戶,把這樣的剛投誠過來的人放在「荊州留守」的位置上,劉備只要還沒變傻,就不會這樣安排。
黃忠被曹操從中郎將提拔為裨將軍,也算欠了曹操人情,而張飛作為劉備最信任的將領之一,也是不可以留守荊州的,有人說張飛也有萬分之一的被策反可能。筆者不相信張飛會被曹操策反,他叛劉歸曹的可能性連萬分之一走沒有,劉備真正不放心的,是張飛「暴而無恩」的性格。
也有人說劉關張最初依附曹操的時候,關羽還沒有引起曹操的足夠重視,而張飛卻被封為中郎將,說明正史中的張飛絕不僅僅是一位粗豪的悍將。
建安五年,劉備被曹操擊潰,關羽被俘,張飛在那個時候失蹤了——有史料說他跑到芒碭山打游擊去了。但就是張飛在芒碭山打游擊期間,卻娶了夏侯淵親自養大的侄女。
讀者諸君都知道,諸曹夏侯系出一脈不分家,也就是說,劉備在袁紹那裡吃癟的時候,張飛正洞房花燭。如果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那麼張飛遙拜的,應該是夏侯淵。
正史中張飛沒有殺過一位諸曹夏侯,唯一一次帶兵與曹洪作戰,也不是自己去的,當時他跟馬超搭檔,卻被曹洪一個人打敗了。
漢中之戰,黃忠斬將搴旗,趙雲空營計一身是膽,張飛卻只把張郃按在地上摩擦。事後論功行賞,就出現了前面咱們說過的那令人詫異的一幕:「先主為漢中王,遷治成都,當得重將以鎮漢川,眾論以為必在張飛,飛亦以心自許。先主乃拔延為督漢中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一軍盡驚。」
驚訝歸驚訝,張飛一點不滿意的意思都沒有,而且很可能如釋重負:如果碰見諸曹夏侯帶兵前來,我打還是不打?
「淵之初亡,飛妻請而葬之。」這件事當然是後來才發生的,但是張飛的仁義會被劉備如何解讀,那就不得而知了。
雖然大家都知道張飛決不可能叛劉降曹,但是劉備絕不可能去冒這萬分之一的風險——能夠在夾縫中生存,劉備已經養成了橫草不過的習慣,一有風吹草動,他馬上溜之大吉,好像對危險有一種超常的感應能力:「候騎卒至,言曹公自來。備大驚,然猶未信。自將數十騎出望公軍,見麾旌,便棄眾而走。」
雖然張飛的忠誠度毋庸置疑,但張飛「暴而無恩」的性格特點,也會讓劉備心存忌憚:丟過一回徐州了,荊州可不能再交給他了!
所以筆者看來,劉備不把荊州交給張飛,不是張飛忠誠度不足,而是張飛脾氣太暴,恐怕處理不好跟孫權的關係,而且張飛喝上酒,誰也管不住他,陳登不行,諸葛亮也不行——軍師中郎將跟宜都太守、征虜將軍,封新亭侯(赤壁之戰後張飛的官爵)的地位比,還差著一截呢。
諸葛亮黃忠張飛不能留守荊州,劉備可能是信不過諸葛亮和黃忠的忠誠,信不過張飛的暴脾氣,而另外三位忠誠度毋庸置疑脾氣也不太暴烈的大將,似乎也不可以都督荊州,其原因就是威望不足。
很多人都認為性格沉穩忠貞不二的趙雲是留守荊州的最佳人選,但是看三國正史我們就會知道:趙雲一直負責內部保衛,漢中之戰前,從未有過單獨帶兵的經歷。
劉備對趙雲是百分之百的信任,「牙門將軍」、「留營司馬」位不高但權重,可是這種重視,也僅限於可以托付身家性命。
更重要的一點,是劉備入蜀,也需要趙雲的貼身護衛——劉備之所以把趙雲留在荊州,實際是讓趙雲幫自己看住老婆,現在老婆跑掉了,趙雲就應該入川保護自己了。
趙雲在劉備集團軍銜不高,後起之秀魏延的地位更低,所以讓魏延留守荊州,是絕無可能的:魏延一開始默默無聞,跟劉備入川的時候嶄露頭角,這才有機會從趙雲手裡接過「牙門將軍」的印信:「以部曲隨先主入蜀,數有戰功,遷牙門將軍。」
至於龐統龐士元,就不用多說了:「親待亞於諸葛亮,與亮並為軍師中郎將。」
有這一句話就夠了:諸葛亮尚且不能留守荊州,後來者龐統就更不可能了。
劉備集團六員大將說完了,現在就剩下關羽關雲長了。事實上劉備也只能把荊州交給關羽,因為在當時的劉備眼裡,關羽幾乎是沒有瑕疵的。
關羽的忠誠度,是百分之百的。放棄大漢正統的偏將軍漢壽亭侯官爵,隻身逃歸寄人籬下的劉備身邊,可見關羽眼中只有忠義而沒有利祿。
雖然關羽後來丟了荊州,但是能夠水淹七軍威震華夏,也說明「蜀中著名將領唯羽」的評語是恰如其分的。
關羽失荊州,非戰之罪:以半個荊州的力量對抗曹操孫權兩面夾擊,內無糧草外無救兵,換做孫武吳起也得失敗。而荊州之敗,劉備也要負很大責任:他對關羽也留了心眼兒,把自己的舅子(不知道糜芳是糜夫人的哥哥還是弟弟)留在荊州,負責看護(監押)荊州諸將的家小,並負責給關羽的物資供應。
但就是劉備留下的後手,卻成了被推倒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如果不是糜芳投降並交出荊州諸將的家小,關羽也不會軍心渙散戰敗被俘。
荊州丟了,隆中對變成了馬歇爾計劃,劉備集團問鼎中原變成了不可能,諸葛亮和姜維伐魏,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這時候就要請讀者諸君來研判了:驕傲的關羽沒有處理好內部糾紛,也沒有搞好跟孫權的關係,說明他並非是鎮守荊州的最佳人選,而當時劉備麾下這六員大將,又是三位不可信,三位威望不足,誰留下來能力保荊州不失?如果劉備想給關羽配個好助手,誰是最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