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是在漢末天下大亂群雄並起的時候起兵的,而且打的旗號也和其它地方諸侯一樣,誅除暴亂,興復漢室。在這之前,他也曾擔任過漢朝的官員,是正兒八經的漢臣。
漢朝綿延四百年,中間雖然經歷了新莽篡漢,但是畢竟沒維持多久就被滅了,天下還是回到了劉氏手裡,還是漢朝。而且,無論西漢還是東漢,都是戰國結束以來第一個建立了長期統治的王朝,天下人心對漢朝都是比較認可的。新莽篡漢失敗,更是給了很多人一個心理暗示,這皇帝還是得劉家人當,別人不行,誰當都沒有好下場。
曹操的青少年學習時期都在東漢晚期,而東漢是一個非常尊崇經學的時代,君臣之分是比較嚴的,一日為臣,終身為臣,君臣父子如同天地,判然有別。昨天還在跪拜漢朝的皇帝,今天就要漢朝的皇帝來跪拜你,這在曹操這代人心理上是一個很難過得去的坎。
而且,曹操和袁紹一樣,青少年時期就已經很出名了,算是一時名士,既然是名士,學術和道德上就都得盡量經營和維護自己的公共形象,不能輕易去破壞已經形成的形象。所以,對他們這一代人來說,除了袁術稱過帝之外,其他人哪怕袁紹已經坐擁四州之地,也仍然打這興復漢室的旗號,並沒有敢於稱帝。
僭位對他們來說,是一個無法洗白的道德瑕疵。只要誰先干了,就等於給了其他所有諸侯勢力以討伐自己的合理合法的名義。袁術的下場那麼慘,也就是這個原因。他稱帝之前,孫策還沒有公開反對他,呂布也和他眉來眼去,但是他一稱帝,孫策就公然反對他,呂布在窮途末路之前,都不肯跟他通婚結盟。最後的下場也很慘,幾乎誰都可以打他
雖然曹操在世時基本統一北方,這時候的漢朝統治早已崩潰,但無論是別人反對他,還是他消滅別人,打的旗號都是一樣的,興復漢室,奉辭伐罪。雖然群雄已滅,但曹操臨死時,劉備還在,孫權也還在,如果他先稱帝,在大義名分上,就更加是授人以柄了。尤其是劉備,如果曹操敢稱帝,劉備馬上就會成為天下人心目中的漢室正統。
從曹操自身的需要來說,雖然不是皇帝,但是政由己出,連皇后他都可以以謀反的名義隨便殺掉,皇帝不過是他手中的傀儡而已,就算真的當上皇帝,也不過就是個換了個名義而已。也就是說,稱不稱帝對曹操來說並沒有那麼重要,不是皇帝勝似皇帝,一旦真當了皇帝,反而可能會遇到很多麻煩。
即便如此,曹操生前也做了一些準備,先進位魏公,後稱魏王。在劉邦早就說過非劉氏不得王的漢朝,一般功臣都只能封侯,曹操稱魏公,就已經是在試探篡漢能得到多少人的支持了。結果他一直視為心腹的荀彧都反對。
所以曹操說,若天命在我,我願為周文王。也就是說,我和漢朝的君臣關係持續了一輩子,現在也沒必要顛倒過來了。畢竟曹操不是一個簡單的軍閥,骨子裡有士大夫的一面,要臉。但他這話的意思又等於公開說,我不反對我兒子篡漢自立。為什麼呢?因為他兒子雖然名義上也是漢臣,但是和漢朝的淵源要淺得多了,心理上沒有君臣大義這個障礙。
司馬懿的情況跟曹操就很不同了。
司馬懿在曹操時期,先是丞相府僚屬,後來是世子曹丕的幕僚。曹丕稱帝后,他開始從幕府幕僚走向前台,擔任朝廷大臣。但在曹丕時期,他始終是文臣,而沒有機會典兵,典兵的都是曹魏外圍宗室親貴,還輪不到他。到明帝時期,夏侯氏、曹氏人才凋零,諸葛亮又多次出兵伐魏,孫權也多次出兵伐魏,明帝才開始讓司馬懿典兵。誅孟達,拒諸葛,抗孫權,平公孫淵,屢建功勳,地位才逐步提高。
但即便如此,草明帝去世,司馬懿也沒有在曹魏政權中取得絕對控制權,曹爽利用輔政的權力,能夠輕而易舉的逼司馬懿托病賦閒,退出政治舞台長達十年之久,就說明司馬懿當時的勢力還不足以與曹魏親貴抗衡。而高平陵之變,也是在曹魏非宗室的老臣勳貴支持下才成功,但直到他死之前,也沒有完全清除朝中仍然忠於曹魏的勢力。
從高平陵之變到司馬師、司馬昭、司馬炎,歷經三代四人,廢立皇帝兩次,司馬氏才最後完全清除了朝廷內外仍然忠於曹魏的文武勢力,用忠於司馬氏的人掌握權力。即便如此,在司馬師臨死時,皇帝甚至想通過政治手腕奪回權力,只是因為皇帝任命代統其軍的人堅持忠於司馬氏,急招司馬昭到軍前統軍,才穩住局勢。
所以說,篡位自立也是個技術活兒,需要高超的政治手腕和持續不斷的政治運作才能最後取得成功,並不是誰都能輕而易舉的成功的。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一點一點挖前朝的牆角,一點一點的壯大自己的勢力,就想著一舉成功,結果只會把自己變成董卓、袁術,死的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