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三國的寒冷期不僅旱災頻傳,而有較乾燥的土壤以提供蝗蟲良好的產卵環境;又因寒冷期年均溫下降,使得蝗蟲有著適宜且普遍的生長環境,甚至可能造成蝗蟲的生長環境隨著各地氣溫的變化而有所擴大,進而導致蝗災為患。
值得注意的是,漢末興平元年~建安二年期間,連續四年,年年有蝗。
若慮及此期間的連年頻旱,便可想見農作收成必有所影響;再加上連年爆發蝗災,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因而,在旱、蝗的交叉反應下,農作短缺、糧食變少,最終往往形成饑荒而人相食,且無論皇帝、百官、或者百姓,皆無可避免。至於當時在濮陽一帶交戰的曹操與呂布,更甚至因為蝗災及缺糧的威脅,而使戰況有所僵持,最終各暫時撤兵。透過應璩〈與西陽令孔德琰書〉,可看到當時的蝗災景象。應璩寫道:
「嘉麥禎祥,唯日未久,不圖飛蝗,一旦至止。知恤蒸庶,念存良苗。親發赫斯,爰整其旅,鮐背之叟,皓首之黎,莫不負戈奔走於道路。旌表曜於白日,黿鼉震於雷動。以此掃敵,必將席捲,況於微蟲,能無驚駭!」
由此可見,在麥子良好成長的同時,覓食的蝗群也來得相當迅速且出人意料,而政府則立即動員人民驅趕蝗蟲;至於動員的幅度更是從老到小全面出動,並且嚴陣以待。
整體來看,蝗災可說是與漢末三國的寒冷期及相關災變環環相扣、互相影響。
寒、旱可能增大引發蝗災的機會,而蝗災加上旱、澇,亦將增強農作歉收及饑荒的可能性,如西晉咸寧三年司馬炎即有詔曰:「今年霖雨過差,又有蟲災。穎川,襄城自春以來,略不下種,深以為慮。」
此外,由於蝗災帶來饑荒、甚至死亡,因而亦可能間接地與瘟疫爆發有關。
既然蝗災對對時人危害甚巨,且有諸多影響,那也無怪繆襲於曹魏太和元年做鼓吹曲〈太和〉時,會在曲中將''災蝗一時為息絕''與農作豐收、獄訟清明……等一同視為魏明帝繼位後的吉象。
饑荒
漢末三國時期的寒冷期諸般異象,而寒、旱、澇、蝗……等則皆有可能誘發饑荒,或與饑荒形成交叉循環。
詳細來說,年均溫普遍降低將導致作物生長期縮短,旱、澇、蝗……等災變自然會對糧食產量有所影響,便有可能造成農作歉收。至於瘟疫、戰爭等情形則可能造成死亡而導致從事農業者的勞力短缺,饑荒的爆發機會也變高了。
反之,饑荒爆發後,可能使人營養攝取不足而抵抗力不佳,進而引起瘟疫;饑荒也可能導致人們沒有足夠的體力以開荒種田,進而又造成歉收。
此外,饑荒會使人身狀態不佳,因而可能使得人們面對災變的應變能力下降。
漢末三國百年內至少約十五次的饑荒紀錄。
無論天子以至於庶人、無論天南地北,都無法避免饑荒的威脅。如漢末興平~建安初的饑荒,連獻帝(181-234)都有所經歷,百官、後宮更是食棗菜維生;另外,亦有''河北袁紹軍吃桑椹、江淮袁術軍吃蒲蠃''的說法。而隨著饑荒的爆發,糧價便水漲船高,可見當時童謠──
由此看來,由於當時的饑荒,再加上諸多災變、戰爭的交叉影響,使得糧價飆漲,導致''是時谷一斛五十萬,豆麥二十萬''的紀錄出現;
更有甚者,則是再多錢都買不到、買不起糧食。
既然糧食是如此短缺,那麼除了個人外,軍隊、政府可能都會有所影響,因此毛玠曾對曹操說:「今天下分崩,國主遷移,生民廢業,饑饉流亡,公家無經歲之儲,百姓無安固之志,難以持久。」
可見饑荒是每個政權主政時所需面對與解決的問題。假若無法妥善因應饑荒,那麼便可能出現《魏書》所說的情形了: 「自遭荒亂,率乏糧谷。諸軍並起,無終歲之計,饑則棄餘,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民人相食,州里蕭條。」
由此可知,不少地方勢力或者割據政權都受到糧食問題的考驗,有的以劫掠解決糧食問題,有的則因為缺糧而瓦解。
而饑荒亦可能造成極端現象,即是''人相食''。所謂''易子而食'',並非只是存於《公羊傳·宣公十五年》中,
漢末三國期間即有數次人相食的記載,除了戰爭圍城而造成的糧食短缺外,其餘則可說是因寒冷期諸災變所引起的饑荒,進而導致人相食。
雖說人相食多集中現在漢末興平~建安初年,而這樣的慘況卻遍及南北,相關紀錄可見於《三國誌》,如:
然而,可怕的是,興平年間的饑荒不止於人相食,甚至還有''吃人賊''!
《三國誌》注引《魏略》:「興平中,三輔亂,出與老母兄弟五人家居本縣,以飢餓,留其母守舍,相將行采蓬實,合得數升,使其二兄初、雅及其弟成持歸,為母作食,獨與小弟在後采蓬。」
由以上所引的鮑出經歷,便可看到興平年間之饑荒所導致的慘況。
有的人民必須到處採集方能維生,也有的人民聚眾擄掠,甚至以''噉人''為聚眾的宗旨,而實踐了''弱肉強食''的恐怖情景。
疫災
就疫災而言,若考究寒冷期與瘟疫的關聯,或有''直接''或''間接''的看法。
以兩者的直接關係來看,有些學者即認為與當時寒冷期造成的特定環境有關,或許年均溫降低剛好適合某些病原體的運作。
但也有人針對此說抱持質疑態度:''氣候變異雖可促使某些'微生物'(或病原體)在特定的溫度及濕度之下,產生突變或大量增殖,以致大規模侵襲人類社群而爆發疾疫流行,但是變干變冷有時也可抑制或終止某些病原體或病媒(如跳蚤、蚊蟲等)的活動,故而,小冰河期的氣候型態不見得必定會直接導致疾疫流行。''
因此,另一派學者即主張寒冷期與瘟疫之間的間接關係。
據此看來,寒冷期與疫災有著間接關係之說乃受到較多的支持,蓋''寒冷期帶來的糧產歉收與饑荒所造成的政治、經濟、社會……等層面的問題,往往成為擴散或加重疾病流行的原因''。
舉例來說,對於因各式災變或者為了爭奪生存權的戰爭而造成的死亡,如無人掩埋屍體、或後續處理不當,當大規模屍體開始腐爛,將有可能形成傳染病而對人類健康有所危害;
另外,也可能因為寒冷期當時的饑荒,造成營養的攝取不足而導致抵抗力變弱,因而更容易增強疫災威脅。
漢末三國百年間至少有約二十次的大規模疫災。若細細加以檢視,或可發現──在瘟疫前夕,大部分都出現了氣候異變或是戰亂。以中平二年(185)大疫為例:在光和六年底(183),冬天大寒,北海、東萊、琅琊等地的井中冰厚尺餘;到了中平元年,便爆發了太平道黃巾之亂、五斗米道亦在此時崛起而寇掠郡縣;中平二年,大疫流行。由此可見,連年災變、死亡、戰亂、瘟疫,確實在寒冷期中形成了無限循環。
除此之外,有些疫災亦有可能是因避難、行軍……等因為遷徙所導致的水土不服,或者可說是風土病。以往即認為南方有著許多的瘴癘,使得人們容易染病,甚至逐漸形成''江南卑濕,丈夫早夭''的說法,如曹操曾說及:
''南方有疫,常言吾往南方,則不生還。''
因此,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戰或因疫癘而影響曹軍戰力,導致曹軍敗戰。
至於建安二十二年(217)的南征,軍至居巢亦逢大疫,而隨軍出征的司馬朗(171-217)雖對軍士''躬巡視,致醫藥'',但最終連司馬朗自己都被感染致死。至於許靖(150之前-222)亦曾與曹操書信往來,述及其向南逃難,先至交阯、後入蜀地的經歷,綜以上事例,皆可見此類因遷徙而生成、或擴大的疾病危害甚鉅。
而當時的疫災也應是相當嚴重,如漢樂府中便呈現出民間對疫災的寫照''白骨不覆,疫癘流行'';
至於建安二十二年的大疫,更是使得建安七子中多人死於疫災。
可見疫災之所及,不論富貴貧窮或山南水北。是以曹植描述大疫的慘況:
''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噎,或覆族而喪。''
而且,就算身為名醫張仲景的宗族,也為無法避免疫災的摧殘,故張氏曾言:「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紀年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十居其七。」
透過這些相關記載,在在可以見到疫災對漢末三國所帶來的威脅,甚至是更無差別的為時人帶來死亡的沉重,是以即便是貴為帝王的司馬炎亦有所感觸而言:''每念頃遇疫氣死亡,為之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