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曹操的人,稱他為英雄,厭惡曹操的人,說他是奸賊。褒也好貶也好,都共同說明了一個問題:曹操精明——江山需要雄才大略,篡竊也需要智謀心機。
曹操是個很實際的人,不為大而無當的道德所捆住手腳,忠呀奸呀,曹操拿這些都不太當回事。他曾經公開地對人們講:「有行之士未必能進取,進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他這兒所說的「行」,就是「德行」。
曹操一生就是個矛盾體,既懷經國濟世之才,亦貪聲色床笫之歡,愛江山也愛美人。但當江山權柄即將成為過去,病入膏肓,無力回天時,他的眼裡,就只留下了女人。臨終前,在兒子們面前,一代梟雄終於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無比傷感,哭鼻子抹淚地嘮嘮叨叨。而在彌留之際這個十分有限的生命時段裡,曹操囉嗦來囉嗦去反覆叮囑曹丕兄弟四個,最重要的事情是,妥善安頓好我的女人,務必讓她們繼續陪著我!
「持姬女而指季豹以示四子曰:『以累汝!』」——實在是麻煩你們哥幾個了!
第一,居住之處。「吾婢妾與伎人皆勤苦,使著銅雀台,善待之。」我的姬妾使女和平時為我歌舞承歡的舞女歌伎們,侍奉我周到勤勉,個個漂亮,我時時需要看到她們的倩影,聞聽她們的美妙歌聲;我死後,統統安排到銅雀台上住,好好對待她們。
第二,工作場所。「於台堂上,安六尺床,下施穗帳,朝晡設脯糒之屬。」在銅雀台中央大廳裡,請安放一張六尺(一謂八尺)大床,床四周像我生前一樣掛上穗帳,好比我仍安臥其中;每天早晨和傍晚,案頭給我供上乾肉干飯之類的食物。
第三,主要職責。「月旦、十五日,自朝至午,輒向帳中作伎樂。」她們的職責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這兩天,從早上到晌午,面向我的靈床,奏樂跳舞。這樣,我就永遠都不會寂寞了。
第四,兼職業務。「餘香可分與諸夫人,不命祭;諸捨中無所為,可學作履組賣也。」女人閒了會生是非,祭奠我用的香料,多餘出來的可以分給各位夫人,不要再用作祭祀,算是給她們的一點點外快;其他女子平日裡沒事可幹,那就學學編織鞋上的絲帶去賣,掙個零花錢。這一切,目的是讓她們都沒惦記,有事可做,不生口舌,以便安心地陪我。
第五,監督措施。「汝等時時登銅雀台,望吾西陵墓田。」你們哥幾個,要輪流經常地上銅雀台來,望望我的西陵墓地。表面上是兒子懷念老子,實際上主要是監督這些女人們,看她們是否按照我的遺囑,不偷奸耍滑,像生前一樣地悉心伺候我。
西晉人陸機,最先發現曹操的這份遺囑。看過之後,鑒於曹操的過分惦記女人,死了還要人家陪著,他譏諷魏武帝是「系情累於外物,留曲念於閨房」,意思是,曹操的情感總是為外物所牽絆,心思至死還留戀著閨房床榻上那點事。要我看,大英雄也罷,小蒼頭也好,將死之人,言出肺腑,有什麼不可諒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