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名優秀的公務員,20歲出頭就當上了首都洛陽的北部尉,相當於公安局長,後來當過縣令、議郎,又投身軍界,鎮壓過黃巾起義,立下軍功。
黃巾起義被撲滅後,作為功臣曹操於中平元年(184年)底被朝廷任命為濟南國相,這一年他30歲,比侯亮平當反貪局長時還年輕。 國相形同郡太守,但他們在治民理政之外還得考慮如何與所在國宗室處理好關係,工作難度比一般郡太守大
濟南國歸青州刺史部管轄,人口大約45萬,在東漢100多個郡國中屬中等的郡國。
年輕,有文憑、有背景,實踐經驗豐富,照這樣幹下去,曹操的未來應該一片光明。
年輕時的曹操很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在他一再要求下,當時最善於品評人物的許劭曾給他了一個評價,說他是「亂世之英雄,治世之能臣」,曹操對這個評價相當滿意。
黃巾民變結束了,全國的局勢變逐漸平靜起來,曹操心裡又開始了關於「亂世」、「治世」的思考,也許天不亡漢,只要天子經過這番震盪能振作起來,朝野上下充滿正直之士,國家的根基還是穩固的。
在治世裡做個能臣也是曹操的人生選項,要做能臣,就要積累實踐經驗,瞭解民情,增添閱歷,使自己不斷受到歷練,這次到濟南國任職,就是一個好機會。
所以,曹操是帶著在濟南國幹出一番事業的心情來的。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走馬上任,詳細瞭解了濟南國的情況,曹操高漲的熱情和事業心受到了很大打擊。
濟南國下面有東平陵、歷城等10個縣,前任的國相幹得都不怎麼樣,有的疏於政務,在這裡混日子,有的雖然有所作為,但在這裡卻站不住腳。歸其原因,都是地方勢力太強,這些縣令和縣長不僅大多數存在嚴重問題,而且互相串通勾結,抱成團專門跟上面作對。
在這中間,現任濟南王劉康也沒有發揮好的作用,他與當地官員結成了同盟,又和朝廷裡的宦官們來往密切,上下下下織成了一個複雜的關係網,不管誰當國相,肯合作的好辦,不肯合作的都讓你當不好,更別說施展拳腳了。
失望之後曹操沒有氣餒,他雖然年輕,但做事已經相當沉穩,手段也逐漸老練,再不是當初棒殺權貴的那個小伙子了。
他不哼不哈,一上任先搞調查研究,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把事情摸清楚了,誰是貪官,誰做了什麼壞事,一一掌握在手。
正當大家放鬆警惕的時候,曹市長突然出手,一口氣拿下了10個縣官中的8個,罪名是貪污受賄,濫徵稅費,為地方黑惡勢力當保護傘,魚肉百姓等等。
給這些人找罪名是很容易的,都有事實,都人所共知,賴不掉也跑不了,關鍵是敢不敢幹。曹市長連大宦官的親叔都敢往死裡打,收拾這些小魚小蝦更不在話下。
被抓被免的這些人自然不甘於吃虧等死,他們的家人趕緊通過各種關係疏通,有的跑來向曹市長求情,有的去劉康那裡訴苦,還有的利用各自的關係到朝廷裡找人,想從上面施壓。
劉康也傻了,沒想到還有人真不怕死。官場其實就是這樣,越在意越忌諱別人越不把你當回事,你真要耍起橫來,閻王小鬼都怕你。國相雖然名義上是劉康這個濟南王的屬下,但按照體制國相並不歸所在國的封王管,既不用匯報工作,做任何事也不需要事先請示。劉康平時耍橫是因為沒有遇到硬人,看到曹操油鹽不進,劉康表面上也退縮了。
這樣,曹市長的反貪風暴一下子就刮了起來,受到濟南國百姓的歡迎,大家覺得總算等來了個不混日子敢幹事的好領導。
貪官污吏是下面作奸犯科者的保護傘,上面的人收拾了,下面不用再招呼,各種惡人都看不到了,一部分改邪歸正,一部分跑到了周圍郡國。
濟南國政教大行,一郡清平。
表面看來正義戰勝了邪惡,但是問題絕不會這麼簡單,本朝官場上的黑暗顯然不是一次廉政風暴就能解決的,實際上曹操捅了個螞蜂窩。
表面的勝利,背後隱藏的是巨大的危機,奸惡勢力之所以奸惡,緣於那是一張看不見卻很可怕的網。你要了人家的腦袋,關了人家的人,砸了人家的飯碗,這些人就會跟你拚命。
告黑狀的,搞恐嚇的,在社會上造謠的,都衝著曹操來了,主管地方官員糾舉工作的青州刺史那裡,以及朝廷主管官員廉政建設的御史們手中,都收到了大量告曹操狀的檢舉信。
在這種情況下,有人或許會收手以求自保,但曹市長不管,半途而廢不是他的性格,刮完反貪風暴他還有另一記重拳要打出,那就是禁淫祠。
淫,氾濫的意思;祠,指的是各種為死人活人建立的祠廟。
濟南國的這些祠廟祭祀的是一個叫劉章的人,漢文帝時被封為城陽景王。作為保護劉氏皇室的功臣,逐漸演化為維護大漢統治的保護神,無論西漢還是東漢,劉氏皇權每當面臨危機時,不希望改朝換代的人都會想起城陽景王來,給他修廟祭祀。
說起來這只是大家願望的一種表達,也無可厚非,但這種活動越來越厲害,已經過了頭,不僅城陽景國修了好多祠廟,相鄰的濟南國等郡國也大量湧現,各種祠廟總數多達600多座,這就是所謂的淫祠。
如果是老百姓自發地去拜一拜也倒沒啥,問題是有人看到這種風潮覺得可以利用,於是各種地方勢力摻合進來中,把這些祠廟操控起來,祭祀所需要花費和大量祠廟日常維護的費用都分攤給了百姓,他們還打著祈福、禳災和為百姓祛病的旗號,大搞各類非法組織,欺壓百姓,魚肉鄉里,不僅是百姓的負擔,而且已經演變成腐敗問題和社會不安定因素。
淫祠消耗了大量社會財富,影響到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著名黨人領袖、已故太尉陳蕃以前曾在本州的樂安國為相,他對淫祠造成的危害也有深刻認識,在任期間曾下令加以禁絕。
有了反貪風暴積累起來的民意基礎和權威,曹市長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於是頒布命令,禁止再建新的祠廟,對於已建的進行評估,不符合有關要求的將強行予以拆除,禁止官民進行不法祭祀活動。
由於深得人心,加上強力推行,這項工作的效果也不錯,很快濟南國內的淫祠現象就看不見了。
打了兩仗漂亮仗,曹操這個市長當得不僅很夠格,而且展示了他「治世能臣」的風範。曹操一向意志堅決,做事情方向明確,不瞻前顧後,在實際工作中又有很強的執行力。
放在其他朝代,曹操都會很快脫穎而出,成為政壇的新星。
但不幸的是當時是末世,上層政治腐爛透頂,整個官場一片黑暗,曹操刮起來的一股新風,在巨大的黑暗中根本產生不了什麼反響,你可以暫時改變濟南國,你卻無法改變整個世界。
即使在濟南國,曹操也面臨著黑惡勢力的反擊,正當他信心百倍地要推行新的改革措施時,一些傳聞也陸續到了他的耳朵裡,有的說朝廷正在調查他,有的說他馬上就要被撤職查辦。
曹操對此原來一笑置之,但不久後他突然接到詔令,改任為東郡太守。
東郡屬兗州刺史部,曹操不久前還在這裡戰鬥過,郡太守品秩和國相一樣,不存在升或降。但擔任濟南國相還不滿1年,意味著這是一次非正常的人事調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把他排擠出了濟南國。
這是誰幹的史書沒有交代,推測起來可能是濟南王劉康,也可能是那些被曹操懲處的貪官,他們在朝中有宦官做後台,把曹操排擠走不是一件難事。
曹操的熱情被澆了一盆冷水,轉而陷入了深深的失意和失望。
失望之餘曹操做出了一個決定,不去東郡上任,而是找了個借口,要求調回洛陽。
史書對此的解釋是,曹操既做不到和那些地方惡勢力同流合污,又多次跟他們作對,曹操「恐為家禍,遂乞留宿衛」。
如果是這樣的話,曹操的確受到了某種威脅,而且來頭不小,就連時任農業部部長(大司農)的父親曹嵩也無法保護他,甚至還要受他的牽連。
在父親的協調下,曹操被調回朝廷,擔任議郎。7年前曹操曾擔任了這個職務,戰場上拚死立功,濟南國厲精圖志,一切都如過眼煙雲,又回到了那個起點。
當然,這是曹操自己選擇的,朝廷並沒有降他的職,更沒有處分他,他也可以去東郡上任,還當一名郡太守,但曹操已經不想那麼做了。
對於改造一個世界,他已心灰意冷。對於成為一名「治世能臣」,他感到了懷疑和力不從心。
曹操的心情糟糕透了,由失意而失望,所以他也不好好上班,經常請病假。
自此,治世能臣漸漸遠去,亂世「奸雄」一步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