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武聖」關羽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在羅貫中先生的筆下,我們可以看到一個義薄雲天、武藝奇高的英雄人物,然而剝開小說的種種描述和誇張,真實的關羽是什麼樣的呢?
關羽,本字長生,河東解縣(今山西臨猗縣解州鎮)人。逃亡到涿郡(今河北涿州)之後,為躲避官府追究,遂改字雲長,因什麼逃亡已無法考證,在鄉間抱不平打死豪強一說沒有依據也不可信。如真這樣,關羽將會把對豪強的仇恨,引申為對整個地主階級的仇恨,當時涿郡已爆發黃巾農民大起義,關羽會義無反顧地參加進去。至少,也會是起義的同情者。然而,他卻參加了劉備招募的鄉勇隊伍,對農民起義進行鎮壓,其鮮明立場與濃郁感情,已將後人編造的神話打得粉碎。
桃園結義是羅貫中先生杜撰出來的,歷史上根本沒有這回事。早期的劉備雖然已十分破落、十分狼狽,但仍然處在先祖中山靖王劉勝的光環之下。黃巾起義發生後,他懷著強烈的漢室情結,組織鄉勇參加了鎮壓。他把部曲(三國時地方豪強的私人軍隊)視為看家本錢,自然要極力籠絡軍官,所以與關羽、張飛「寢則同席,恩若兄弟」。陳壽在這裡使用了文學語言,文學語言誇大了三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帶著家眷的劉備,怎能把關羽、張飛拉上床去?結義是流民階層幫派意識的反映,沒有積極可取的內容。由於專制制度的壓迫盤剝,中國歷史上始終存在著大批流民,還形成較為穩定的職業群體,土匪、兵痞、乞丐、妓女、盜賊是這個群體的核心。求生中,兵痞靠訛詐,土匪靠打殺,乞丐靠討要,妓女靠賣春,盜賊靠偷竊。為了加大實現獲取成功的保險係數,必須將弱勢個體變成強勢群體,從而產生了「拜把子」這一宗法血緣關係無機延伸的封建形式,是小人「同而不和」的體現。
為什麼降曹又叛曹? 這得追溯到殲滅呂布的徐州爭奪戰。攻城戰之前,呂布派秦宜祿向袁術求救。秦宜祿看到危城難保,遂找到關羽,希望在城破之日保護妻子秦杜氏。能以年輕妻子相托付,想來兩人的關係當十分不錯。關羽送走秦宜祿之後對曹操說,希望城破後,把秦杜氏賜給自己做妻室。關羽好色央求娶妻並沒有什麼不對,但受友人之托而謀友人之妻,在古在今,都難逃脫道德法庭的審判。在那時,攻城拔寨後,以敵方年輕女子賞賜部下,以至於放手由軍隊姦淫擄掠是家常便飯,關羽求娶秦杜氏並不過分。也是過於心切的緣故,關羽有些失態了,竟央求幾次。過分央求引起了曹操的關注,城破後召來秦杜氏一看,果然是絕代美人,曹操遂留下秦杜氏做妾,將關羽晾到了一邊。
曹操是視人才為命根子的英雄人物,所以敢提出「唯才是舉」。但是遇到美色時,就會連命都不要。建安二年(197年),曹軍攻克宛城(今河南南陽),軍閥張繡舉眾投降,皆大歡喜中,曹操按捺不住一夜的寂寞,竟招來張繡嬸娘過夜助興。張繡忍受不了這種羞辱,在當夜降而復叛,殺得曹軍落荒而逃,使得曹操不僅宛城得而復失,損失了大批人馬,就連長子曹昂、侄兒曹安民和愛將典韋也為他的荒唐付出了生命代價。然而曹操色令智昏,並沒有汲取宛城失敗的教訓,在關羽追隨劉備前來投奔後,將好色失德的低級錯誤又重複了一次。 關羽既有奪妻之恨,又臨情敵之威;既不能釋然以對,又不能形之以色。心情之複雜,處境之尷尬,都是旁觀者難以理解的,《三國誌》「關羽不自安」五個字,顯然難概括其全部心境。
關羽這次被擒之後,曹操勸其歸順是真誠的,畢竟他是不可多得的戰將。而關羽投降則是屈從,秦杜氏被奪之恨難以忘卻,自尊心遭到粗暴踐踏的怨氣怒氣難以下嚥;自己又有強烈的求生慾望,故而不能捨生取義。投降雖有辱名節,卻可以留得青山。留下之後,他自然要把曹操同劉備比較。曹操雖然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政治優勢,有不念舊惡的胸懷,更具有運籌演謀鞭撻宇內的雄才,但關羽與他根深蒂固的積怨已無法消除;劉備雖缺乏一份「家業」,但是在亂世很難估量其將來,最重要的是,劉備對自己遠比曹操真誠得多。兩相比較,關羽當然心儀後者。關羽投降後,曹操十分愛惜其才能,卻又「察其心神無久留之意」,遂派張遼前往試探。關羽回答說:「我知道曹公待我的深情厚意,但劉備待我恩重如山,我們曾立誓同生共死。吾最終不會留在這裡,但要到立功報效了曹公之後」。
讓後人敬重的是,關羽敢將自己離開曹操的意圖宣示對方。關羽不是不怕死,如果真的忠於劉備且不怕死,那就不會在被擒後立即投降。但是關羽的回答不失為光明磊落,是其他改投門庭者不能相比的。 報效曹操的機會終於到來。官渡之戰中,斬顏良解白馬之圍,關羽總算是償還了不殺之恩,遂有了背他而去的理由。此時曹操似有些割合不得,想用「重加賞賜」結納其心,但是昔日裂痕已難以癒合,關羽遂「盡封存其所賜」,並留言告別。曹操也是豁達之人,當左右欲追關羽時,他大度地說:「彼各為其主,勿追也。」
關羽是一個軍事幹才,然而對政治卻一竅不通。劉備取得益州時,荊州的關羽處境已發生三個變化。其一,劉孫關係發生了變化。雖然聯盟的形式依然存在,但是荊州成為他們之間無法解開的死結。其二,東三郡劃給孫權之後,關羽佔據的西三郡已失去昔日的戰略意義,劉備將側重點轉移到益州,已不是擴展疆土,而是鞏固益州根基。其三,關羽與劉備關係已發生變化,昔日劉備唯一可以依之的干域地位,已被眾多的文官武將所瓜分。微妙的君臣關係不僅將關羽下貶了幾個等級,而且劉備還在其背後安排劉封、糜芳等給以制約。凡此變化,關羽都沒有清醒的認識。授任襄陽太守董督荊州,名義上具有了極大的獨立性,但正是這個獨立性造成他兵敗被殺、傳首洛陽的悲慘結局。
關羽是位「善待士卒而驕於士大夫」的那類人物,更加之「護前」,即容不得別人超過他,所以在太守任上,同部屬、同僚的關係十分緊張。南郡太守糜芳身份特殊,他既是劉備的小舅子,又是排位在諸葛亮之前的糜竺的弟弟,但糜芳被任命為南郡太守並不是靠裙帶關係。還在建安元年即20多年前,糜芳就被曹操任命為彭城相,想來此人才能並不平庸。然而關羽董督荊州時,卻瞧不起糜芳與將軍傅士仁,從而種下了怨恨的種子。襄陽爭奪戰吃緊時候,糜芳、傅士仁只出軍資,但不肯相救。此時關羽尚不自責,反而威脅說:「等我回去收拾他!」這無異為淵驅魚、為林逐雀。畏懼不安中,二人率南郡將士投降了孫權,並把關羽側翼暴露在吳軍面前。劉封、孟達也均屬於此類,當關羽求救時候,他們均以西三郡初附、人心難測、無力發兵給拒絕了。這樣一來,三支遙相呼應、互為犄角的配合已經拆散,關羽只能去跳跛腳舞。以關羽微弱之旅,即使是作戰有方,也難以支持曠日持久的攻堅戰。
從劉備奪取益州開始,孫劉之間的利益衝突就迅速上升,昔日的聯盟已名存實亡,呂蒙突襲東三郡是聯盟破裂的標誌。然而劉備沒有為日後和解留有餘地,所以秘密潛來公安,指揮關羽與呂蒙開戰。但喪地已無可挽回,徒然讓關羽同孫權撕破了臉面,這就為日後的聯合拒曹伏下了敗筆。然而關羽並不瞭解自己的艱難處境,所以不僅不設法彌合裂痕,反而主動地製造摩擦,使本已惡化的關係更加惡化。 東三郡爭奪戰之後,孫權在曹、劉之間採取了微妙的兩面策略:一方面,他希望關羽與樊城的曹仁把戰火燒旺,從而減輕曹操在東南一線加給自己的壓力;另一方面,他不希望關羽在樊城獲勝,強大的關羽會成為自己左側的勁敵。他將處在曹操和關羽的夾攻之中。所以在關羽圍攻樊城時,孫權一方面派使者告訴關羽,他將派兵前來相助;一方面又命令軍隊慢騰騰行軍。關羽弄不懂孫權的心機,反而發脾氣罵道:「貉子敢這樣!攻破樊城後,我不能把你滅了嗎?」關羽的驕狂和吹牛,終使孫權在兩難之中作出了選擇,主動寫信給曹操,請求出兵討伐關羽為之效命。
赤壁大戰後,曹操一直把孫權視為宿敵,爭奪的重點在江淮一線,對西南劉備採取守勢,唯漢中是將來進軍益州的戰略要地,所以才有建安二十年西征張魯平定漢中和建安二十四年自斜谷南下漢中與劉備再次爭奪的戰事。以時間推算,襄陽爭奪戰應是劉備安排的,曹操是農曆五月從漢中撤兵,關羽在策應任務完成後,最多也應在農曆七月從襄陽撤出,畢竟處在十分敏感的三岔地帶,西三郡在經濟、軍事上都十分艱難。大概關羽覺得有必勝把握,把暫時的戰略配合,即對漢中保衛戰的積極防禦,稀里糊塗地演變成為戰略進攻。關羽又是一員戰將,在襄陽爭奪戰中取得了水淹七軍、生擒於禁的勝利。但軍事上的勝利難以抵消政治上的失敗,它直接促成了曹操與孫權聯合,當江陵後路被陸遜抄襲時候,關羽及荊州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荊州喪失、關羽被殺後,其身軀被就地埋在當陽,其頭顱不遠千里被送到洛陽。孫權得地之後又賣乖,以此暗示劉備:曹操是殺關羽的主謀,他不過是奉命行事。曹操知道孫權嫁禍於人的把戲,接過關羽頭顱後在洛陽厚葬,又以此暗示劉備:殺關羽與本人無關。
荊州之敗終成為一段歷史,關羽也成為蜀漢割據政權的歷史人物,身後被追贈為壯繆侯。此封號頗耐人尋味。「壯」是武勇、功高之意,而「繆」是一個多意詞,包含有:同「絞」字,假裝,深思狀,謬誤。同「巧」字。在封號中使用歧義很多、褒貶均有的「繆」字,自然包含了最高當局的蔑視。顯然不是取「絞」、「假裝」之意,縱觀關羽的一生,同「巧」字也沒有多大關係,以「深思」比喻則十分勉強,似乎還能說得通,但是,取「謬誤」之意則更為恰當,關羽荊州之敗,給西蜀帶來的損失太大了。至少說,在封號中加上容易產生歧義的字眼,只能理解成滿朝文武對關羽既褒且貶的用心。
這就是歷史上的關羽,每一個人都有他性格的弱點,關羽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