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三國熱其實在《三國演義》成書之前就已經流行開來了。在三國後不久,民間就流傳著三國人物的各種神奇故事。例如諸葛亮空城計的傳說在晉朝時就已經有版本;唐宋時期的民間盛行三國故事;到了元朝雜劇,三國英雄人物也是其中的主要角色,例如關漢卿的《關大王獨赴單刀會》,在當時是一出名劇。
當然,諳熟歷史經典的文人墨客,更是三國故事的傳播者,渲染者。《三國演義》的成型跟他們有很大的關係,例如北宋蘇軾就是其中一位。
劉備人氣高:蘇軾對他讚不絕口
北宋時期,三國人物的故事在民間盛傳不衰。傳聞老百姓聽到劉備打了敗仗,就嗚嗚地哭鼻子,替他難過;聽說曹操打了敗仗,就嘻嘻地笑,認為曹操活該。可見當時劉玄德的人氣比曹孟德要高。而根據《宋史》記載,北宋時期,曾經有一位篾匠編了頂帽子,戴在頭上,問旁人:「我像不像劉備?」可見當時劉備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
大家都知道蘇軾仰慕周瑜,在《念奴嬌·赤壁懷古》裡就有鐵證:「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滿滿的敬仰之情躍然紙上,可以說,周瑜的形象在蘇軾的筆下達到了極致。然而,也許是因為這首詞將周瑜寫得太精彩了,其光芒掩蓋了其他詩文中的三國人物。其實,蘇軾也是劉備的擁躉,他對這位與周瑜同時期的英雄,也是敬佩有加。不信的話,我們看看《三國演義》第34回,有這麼一首詠歎劉備的詩。
蘇軾被貶謫黃州之後,利用這個機會遍游三國古跡,就曾去過襄陽,劉備奮鬥過的地方。暮春時節的某一天,蘇軾來到襄陽一個名叫檀溪的地方,「老去花殘春日暮,宦游偶至檀溪路」。雖然時隔八百多年,但是他眼前似乎浮現了劉備當時倉皇逃到此處的情景:「逃生獨出西門道」「一川煙水漲檀溪,急叱征騎往前跳」,蘇軾此刻和劉備的時空似乎重疊了,他也在替劉備著急,幸好盧馬跳躍能力強,於是「耳畔但聞千騎走,波中忽見雙龍飛」,看著劉備安全撤走,蘇軾似乎也鬆了口氣。蘇軾在詩中對劉備的評價極其明顯,「西川獨霸真英主」,認為劉備是英雄豪傑。這個評價相當高,而且對於劉備的歷史遭遇也極為傷感,「檀溪溪水自東流,龍駒英主今何處」,字句中透露出惋惜之情。
然而,這首詩的藝術高度比《念奴嬌·赤壁懷古》遜色多了。不管詩人的主觀態度對劉備有多麼敬仰,但是礙於此詩僅限於敘事,沒有大力度地渲染,缺乏「大江東去」「捲起千堆雪」的雄壯畫面,因此劉備的藝術形象也比周瑜黯淡許多。為什麼出現這種現象?一是因為再偉大的詩人也不可能每部作品都能達到巔峰;二是因為當時在檀溪,沒有大江澎湃東去的外景激發,因此豪情稍減,難有力作。就只好委屈一下劉備,讓周瑜在藝術的長廊裡佔點上風,這似乎跟蘇軾的主觀態度沒什麼關係。
曹操最蒼勁:蘇軾對他感歎頗多
對於劉備和周瑜的對手曹操,蘇軾又持什麼態度呢?在《念奴嬌·赤壁懷古》裡,雖然沒有直接點名曹操,但是周郎的瀟灑倜儻,運兵入神,都是通過曹兵的失敗來襯托的。你看周郎「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而曹操呢,只有「檣櫓灰飛煙滅」,完全是墊底的角色。當然這不是蘇軾刻意貶低曹操,而是周瑜在歷史上交的最有說服力的答卷就是赤壁之戰,而這一戰失敗方確實是曹操,為周瑜墊底,也是有道理的。
而曹操出現在蘇軾的文學作品當中還有一處,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前赤壁賦》。話說蘇軾那天秋夜乘舟在長江上,看赤壁古跡,聽朋友奏樂,忽然感慨歷史。雖然假托是朋友憑弔,其實未嘗不是蘇軾自己的想法。月色之下,想起當年曹操大軍下江南的情景,「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方其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也,舳艫千里,旌旗蔽空,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一世之雄也」,如此氣勢磅礡,浩浩蕩蕩,好不威風。然而,東風一來,赤壁一把火,曹軍倉皇北撤,從此長時間不能得志江東,又何等狼狽。因此《前赤壁賦》感慨:「而今安在哉?」這氣吞萬里的大軍現在又在哪裡呢?橫槊賦詩的曹孟德又在哪裡呢?
在《前赤壁賦》裡,蘇軾對於曹操既不是肯定的,也不是否定的,而是透過曹操的形象,描述歷史的蒼涼感,抒發心中的沉鬱。其實和《念奴嬌·赤壁懷古》裡的「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如出一轍,周瑜也好,曹操也好,都是蘇東坡感歎自身遭遇的憑借而已。就這一點而言,周瑜和曹操是沒有區別的。
而蘇軾是怎麼看待曹操的呢?在《魏武帝論》裡,蘇軾這麼給曹老前輩打分的,「長於料事,而不長於料人」。為什麼呢?蘇軾引用史上的案例,說曹操過於重視劉備,輕視孫權,導致赤壁大敗,「重發於劉備而喪其功,輕為於孫權而至於敗」,打劉備的時候,準備充足,用力過猛。而對於東吳,卻過於輕視,不看在眼裡。
正因如此,蘇軾筆下的曹操是一個風格蒼勁的藝術形象,主要用來寄托歷史滄桑之感。若說誇讚,沒有達到劉備的高度;若說羨慕,沒有達到周瑜的境地。當然,這未必說明蘇軾重視周瑜、劉備而輕視曹操,而是他遊歷的三國古跡是在東吳境內,是曹軍折戟之地,周瑜、劉備當然要佔點便宜,現場感為上。
周瑜最風流:蘇軾對他仰慕不已
可以說,所有詩詞當中關於周瑜的形象,沒有比《念奴嬌·赤壁懷古》更美好的了。周瑜,是蘇軾詞作當中的顏值擔當,理想擔當,也是霸氣擔當。大江東去也好,江山如畫也好,小喬初嫁也好,捲起千堆雪也好,檣櫓灰飛煙滅也好,這些都是為唯一的主角周瑜做陪襯的。雖然蘇軾游的不是真正的赤壁,但他筆下所描繪的是如假包換的赤壁。在這裡,整個三國史濃縮成了一部周瑜史,所有的三國英雄都彙集成一個形象:周瑜。這正好可以說明,周瑜為什麼形象如此完美高大,因為他熔鑄了整部歷史,全部英雄。
當然,這和周瑜的實際情況有關。在赤壁之戰中,他是江東抗曹的指揮主將,且當時才三十三歲,年輕得志,意氣風發。他還是三國史的顏值擔當,青春擔當。史實的基礎,主觀的寄托,塑造了一個無比高大和完美的周瑜。
對於東吳的英雄,蘇軾情有獨鍾,除了力捧周郎,蘇軾還將自己和孫權合二為一,這就是另一首詞作《江城子·密州出獵》。在「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的磅礡氣勢當中,孫權的形象呼之欲出;「親射虎,看孫郎」,蘇軾此刻覺得自己就是三國時期那位策馬射虎的英雄孫權。
為什麼沒想到其他射虎英雄?可能是因為孫權正當青春年華,坐鎮江東,引發了蘇東坡關於建功立業和青春韶華的夢想。說來說去,是蘇軾心中湧動著青春的悸動。